——他似乎不太會笑。


    顧丞不知才一相見,就給留下個詭異的印象,轉身高聲吩咐:「將他們都押過來,挨個的審,一字不實,一道口子。且看他們血流得快,還是想出圓謊的辦法快!」


    士兵們高聲應是,院子裏立即一騙惶惶叫喊聲,沈氏宗長被扭得疼得隻抽,搬出在戶部當官的小兒子亦不頂用。


    沈二老爺肚腹猛受踹踢,疼得腸子都斷了一樣,雙眼一翻,在劇痛中暈了過去。沈彥那邊還沒顧上娘又添一個爹,慌亂得六神無主,隻能匍匐在地上,不停輪流按他們的人中。到最後也被圍上來的士兵一同押到一邊。


    秦叁秦伍是認得來人的,收了刀,默默出院子去尋自己主子,他們的差事可以卸任了。沈卿卿身邊就餘臉上還帶著茫然與擔憂的桐月。


    院外,外牆的火已經被元臨指揮著侍衛撲救,火光漸小,露出被燒得發黑的牆皮。


    沈卿卿就被顧丞那麽握著手,被按坐到了士兵搬來的椅子中,坐下後還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安撫的意思。


    很快,來龍去脈就被審了出來。


    沈二夫人幕後指使不假,一並審出她心思歹毒到不僅要沈卿卿的命,更是要在沉塘前叫人害她清白,手段令人發指。饒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顧丞都聽得手抖。


    殺人不過點頭地。


    這個婦人比蛇蠍還毒!


    沈氏宗長沒有想到一場清家門是駭人的算計,此時早嚇得渾身顫抖,哪裏還有宣念沈卿卿母女罪證的時的威風。


    沈卿卿聽著招供神色極淡,先前的憤怒怨懟仿佛都從她臉上消失,雙眸平靜得如死寂的夜一般。


    顧丞時不時側頭看她一眼,為她近乎麻木的神色心疼,心中更是陣陣後怕。


    最後,是為沈卿卿接生的老穩婆被拖了過來,她供述是受命沈二夫人不假,卻堅持沈卿卿是足月的胎兒,並非早產。


    顧丞目光沉沉盯著她,老穩婆嚇得眼淚橫流,突然,他感覺到身邊的人在看他。


    他喉嚨莫名發緊,手掌緩緩握成拳。而那視線就那麽從他眉眼掠過,仿佛是用工筆畫細描了一遍,隨後視線就落在他左耳後。


    那有一顆血色的朱砂痣,顏豔刺目。


    沈卿卿的目光很快就移開了,伸手覆在自己的左耳後方,幾乎在相同的位置,她也有那一點豔紅的朱砂痣。不過她很快手又移開了,好像隻是不經意挽了下頭發。


    顧丞在她的動作中變得萬分緊張,緊張到額頭手心都滲出了汗。


    沈卿卿卻始終一言不發,在又看了他一眼後站起身,目光有些渙散的往院外走去。


    「卿卿!」


    顧丞亦慌亂跟著站起身,一直沉默的女郎終於說話了。


    「我知道了。你處理吧,我相信你不會讓她背上汙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她聲音很輕,顧丞耗費了些耳力才聽清,這輕輕的一句又如巨石撞擊著他心髒。


    他聽出來了,她怪他。


    她很聰明,從細枝末節中就猜測到真相,將他未道來的身份看透,知道自己是與她素未謀麵的至親。


    顧丞自一次命運轉折與她們母女失散,尋覓了十餘年,更是期待這一刻十餘年。但眼下他卻除了心酸和不安外,品咂不出一點喜色。


    「我出去走走,回來後,一切就該好了吧。」沈卿卿又道,「隻是有些人,死了對他來說反倒是解脫。」


    她話畢,腳步緩緩,廣袖在她身後逶逶輕揚。盡管她始終挺直著脊椎,可那抹孤影卻是給人隨時會傾倒的纖細。


    顧丞眼前就浮現她挾著沈二老爺,要她給受|辱的生母磕頭賠禮時的憤怒。他心頭狠狠一抽,抿直了唇,待到女郎要走出院門,才想起來喊屬下跟上,看護好。


    在女郎身影完全在眼前消失時,他閉了閉眼,說:「把穩婆、沈氏宗長還有沈二帶到屋裏來。再去與公子說一聲,勞煩他讓那個老郎中走一趟。」


    他身後的士兵立即應是,被單獨扯進屋的三人,一人昏迷不醒,兩人也快要嚇得暈厥過去,眼中是深深的恐懼。


    而沈卿卿一出院子,立在玉簪花叢前的嬴戎便發現了。


    她步伐極慢,看似每一步都極穩,卻能發現她不經意間已慢慢偏離了中道。嬴戎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不對,幾乎沒有猶豫就上前去,將正敘明出現此處原因的元臨棄在原地。等他走近了,他發現了更多。


    她那雙總是閃耀著光華的眸子黯淡無神,眼內迸著茫然,與那晚窗邊揚著笑,仿佛比夏日陽光都絢爛的女子判若兩人。嬴戎頓了頓,視線往院內瞥了一眼,已知何事讓她異於平常。


    他呼吸稍窒,自責的情緒就那麽由內心深處湧起,望著她一時無話。


    他知道眼下的情況於她而言是一道坎,顛覆了她這十六年來的人生,亦顛覆了她心中無暇的父母印象。所以那天晚上,他在聽到她決然要為父母討公道的時候,就曾在想他或許不該插手她的人生,讓她就那麽懵懂帶著有關父母最美好的回憶,踏著他們給的軌跡繼續生活。


    隻是為時已晚。


    「沈卿娘。」嬴戎輕喚她一聲。


    沈卿卿下意識抬眼看他,可那神色卻又像恍若未聞,目光像是落在他身上,又仿佛透過他,不知看向何方。她長長的睫毛微顫,陽光落在上方,似水波一般滑過,光影在這瞬仿若凝成了一滴淚,伴在她眼角。


    嬴戎在這刻也不知自己是出於什麽情緒,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她朝湖邊走去……


    湖邊樹影成陰,湖麵高高低低的荷葉在水波中舒展。


    嬴戎一言不發將沈卿卿拉到此處,待潾潾波光在眼前流轉,他才恍然自己極難得的衝動一回。


    他鬆開了她的手,餘光掃見她沾滿血跡的傷口。


    「秦晉。」他回頭喚一聲。


    遠遠跟著的扈從忙奔跑過來。


    「清水、酒、幹淨的細棉布,剪刀。」


    青年公子一連串吩咐下去,秦晉迅速記下,伸手就扯了桐月要她幫忙備東西。


    兩人拉拉扯扯的走遠了,嬴戎這才回身看向被他拽來的小娘子。


    她臉上還是那種淡色,即便湖水都映在她眼中,那雙好看的眼眸仍像朦著煙雲,毫無焦點。


    嬴戎沉默地打量她片刻,心間輕歎一聲,走到她身後,胳膊由後方繞到她眼前。暗紫色的絳紗寬袖就遮蓋了她眼前的光影,仿佛將她圈在了獨立的小天地中。


    他輕聲說:「你在難過什麽。」


    「難過心中父母的無暇形像被破壞?」


    「難過自己成為記憶中父親的瑕疵?」


    「還是難過顧丞出現在的時機不對,將你堅信的真相打得粉碎,讓你失了麵對的勇氣。」


    「沈卿娘,你告訴我,你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過。」


    青年公子在她身後數出一條條可能,沈卿卿卻恍若未聞,隻挺直著脊背。


    她這種堅韌的倔強讓他微微揚起了唇角,聲音逐漸柔和:「其實你隻是一時茫然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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