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人數多,總不能全擠人屋子裏,這樣得住滿整個村子。


    若不是帶著女兒,顧丞也不願意勞煩百姓。


    外邊士兵剛剛紮好營,雨中又來了兩名趕路人,是穿著普通的百姓,趕著一輛牛車。牛車上有一人似乎還受了傷,被同行的人攙扶到農戶門口,希望能避避。


    沈卿卿這會正捧著茶,側頭就見到雨中兩個落魄的兩個身影,視線在他們高大的身形上轉一圈,又很快移開了。


    隻是握著茶杯的手在漸漸收緊。


    一邊的顧丞亦神色嚴肅的在思考什麽。


    外邊暴雨將瓦片砸得作響,沈卿卿一手捧著茶杯,水氣氤氳,她姣好的麵容便變得有些模糊。


    農戶在門口有些為難,但還是先將人請了進屋,見到藏藍衣裳男子的由手臂到背部都染著血色,更是慌了手腳。


    「孩他娘,快燒熱水!」


    顧丞聞到夾著雨水的血腥氣味,沉著臉走上前。


    他是武將,對傷勢最熟悉不過,隻是一眼就知道這是箭傷:「怎麽會傷成這樣。」


    本朝武器可是有管製的。


    不是大麵積放箭,傷不了兩處。


    扶著人的男子開口道:「我們一行還有四五人的,是經過一處林子,突然遇到有人從中衝了出來。我們在前麵逃脫了,但後麵的同伴就不清楚了。」


    「哎喲,可不會是流寇吧!」農戶嘴裏吃驚一聲。


    顧丞皺了皺眉。


    流寇?


    「這附近不太平?」


    他們已經出了青州府,再往前就是濟南,這片山林多,以前朝廷是剿過幾次匪。但近兩年來確是沒聽到什麽消息的。


    去燒水回來的婦人就接嘴道:「還不是這老天爺鬧的禍。從去歲大雪開始,餓死了多少人,出了春就開始下雨,更讓人沒盼頭了。也不知道是哪裏就糾結一批人,就占著沿路的山林,聽說還搶壯丁呢。估計這兩位就是被盯上了。」


    沈卿卿聽了也跟著過來,低頭看坐在地上靠著同伴的男子。


    顧丞不想讓她靠近,都血味兒,怕熏著她了,要拉她回去坐下。她卻神色淡淡然就那麽蹲下身,抬了兩指,在眾目睽睽之下往男子傷口上一按。


    屋裏登時響起‘噝’的抽氣聲,男子同伴嚇得忙將人擋在身前,想說什麽卻又沒開口。


    顧丞也被她這一下看愣了。


    按人傷口幹嘛,看著就疼,又在冒血了!


    沈卿卿卻暗中撇了撇唇,站起來取出帕子擦手:「這不是一般的箭頭,箭頭帶了倒勾,一按傷口這血才會直飆出來。一般流寇哪裏能找到這樣的箭矢。」


    她聲音輕柔,可語氣裏那種嘲諷明顯。


    是指他們說慌了。


    顧丞將信將疑,他的女兒也太厲害了吧,隻是按了按傷口就知道是什麽樣的兵器。


    受傷的男子此時開口,聲音帶著虛弱,「這位娘子,我們也不清楚流寇用什麽樣的箭。」


    男子聲音很沙啞,是沈卿卿所不熟悉的。


    她怔了怔,視線又由而下將兩人打量個透。


    男子的同伴已摘下鬥笠,露出一臉的絡腮胡,接著也給男子揭開帽子。受傷男子倒不像他那樣胡子一臉,隻是皮膚蠟黃粗糙,是十分尋常的模樣。


    顧丞也免不得打量二人,見二人是普通規矩的百姓樣子,心中那點疑惑又不見了。


    他伸手將受傷的男子扶起來,農戶忙帶他們出了屋到隔壁的房子,那是他們的寢室,有著臥塌,要方便一些。


    沈卿卿目光一直跟隨著他們的背影,視線最後又落在他們的腳上,一抬腳也跟了過去。


    桐月見自家娘子也去湊熱鬧,當然也要去瞧瞧,隔壁屋子就又被擠得滿滿當當。


    熱水燒好,顧丞是個熱心腸的,對這類的傷也熟悉,卷了袖子要幫忙。不想一直沒作聲的沈卿卿直接上前,利落拿了剪刀。


    受傷男子看到她手中剪刀瞳孔一縮,很快又半垂了眸,沒讓人看到眼中的神色。


    「……卿卿?」顧丞皺眉,明白她的意思。


    沈卿卿朝他笑:「我幫忙,會一點,您在邊上指點就是。」


    這麽血腥的事情,顧丞不太同意,而且這是個男人!


    他女兒怎麽能給別的男人治傷。


    隻是沈卿卿全然不理會,帶著幾分固執,直接就跪坐在蒲墊上,尖尖的剪刀就那麽哢嚓一聲剪了對方衣裳。


    不過她也是有著分寸的,隻是箭了手臂和背後有傷的兩處。


    顧丞見阻止不了,也就由她去,而且他也想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有多另類,麵對血肉模糊也眼都不眨。


    將兩處傷口的衣裳都箭開口中,沈卿卿隨意瞥了眼連著肉的那一處。受傷男子雖是淋了雨,但身上的血凝固過,就是被水滲著,還是有一些黏在肉上。


    她想都沒想,抬手就一撕。


    趴著的男子疼得臉色都變了,其它人也發現她下手忒狠,不自覺嘴角一抽。


    沈卿卿麵無表情看著再淌血的傷,取了幹淨的帕子往上頭又是一拍。


    原本隻是滲血的傷口瞬間血湧。


    男子蠟色的臉上增添了幾分蒼白,沉默著用餘光看向身邊的女郎。恰好沈卿卿也看了過去,朝他甜甜一笑:「好像有些用力了。」眼眸清亮,那樣子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男子幾乎是狼狽地扭頭,疼得陣陣冷汗之餘,心頭又猛跳。他一直站在後邊的同伴偷偷捂眼,不忍直視。


    心中祈禱著,主子可千萬別給玩死了,顧娘子下手也太狠了些,跟仇人似的!他想著,又忐忑起來,不會是被認出來了吧。


    接下來顧卿卿上藥草,撕布包紮,動作利索,就是時不時會誤戳男子傷口的動作叫人心驚膽戰。饒是顧丞這樣的硬漢都覺得這像在上刑,而不是在給人治傷。


    沈卿卿淨了手,唇角是淺淺的笑意:「這血淌得蠻多的,也許晚上還會發熱,不過能躲過一劫,晚上應該也能熬過去的。」


    她笑吟吟的,可是這話讓人聽著卻總不對味。


    受傷男子掙紮了下,朝她道謝,她一抬手正正好就落在他背後的傷上頭,直接就將他拍趴了。


    「不要那麽多禮,等晚上熬過去了再謝也不遲。要是熬不住了,和我說,我這有極好的退熱方子,一碗下去保證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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