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月郡主身下的馬因為疼痛,舉著前蹄掙紮,竟將她給生生甩下了馬。


    眼見著碗口大的馬蹄向她腦袋踏來,閃著寒光的馬蹄鐵猶如利刃,讓她心口一緊,恍惚間竟浮上一個念頭:原來她的死法和爹爹還挺像。


    就這樣結束,其實也挺好……


    忽然,馬的身子歪了一下,馬蹄仍踏下來,卻是偏了一些,落在了她胸腹之間。


    力道比她想象中要輕很多,她也沒被馬踩死,然而疼痛仍是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她看見那匹馬倒了下去,馬脖子處有一柄刀、鮮血自馬脖子流出,很快將地麵染成了一片紅。


    她看見了飛奔而來的陸晉,隱約猜到是他擲的刀。她動了動唇:「馬車裏的人……」


    陸晉看著這個躺在血中的女子,她此刻的形容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他神色複雜:「馬車裏根本沒有人。」


    這段時日,他處處留心,在嘉宜身邊設下重重保衛,不給人任何可乘之機。回去的路程不長,可他也早早做了準備。


    他隱隱猜到了幕後那人是誰,但是沒想到她會在要緊關頭來這麽一出。


    刺客已被拿下,他盯著眼前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女子,隻見她聽完這句話後,神情古怪,似悲似喜,卻輕輕合上了眼睛:「那……也好。」


    原來馬車裏沒人啊……


    明月郡主自嘲一笑,懸著的心卻放了下來,漸漸意識全無。


    這一天雪下得很大。鵝毛般的雪花紛紛落下,很快在地麵上積了一層。


    福壽宮上下安靜端肅,大氣也不敢出。


    今日太後召了長寧侯府的韓姑娘進宮敘話,出宮後天氣轉寒,明月郡主出宮送衣,卻陰差陽錯被馬踩傷。


    皇帝盛怒,令太醫院上下治好郡主。


    太後擔憂、緊張而又自責,這個慈愛的老人默默垂淚,祈禱寶兒早些醒過來。


    太醫診脈後,告訴皇帝和太後,郡主此次性命無礙,隻是……


    「隻是什麽?」皇帝冷眸微眯,滿麵寒霜。


    戰戰兢兢的老太醫大著膽子:「隻是傷了心肺,恐難徹底痊愈……」他覷著皇帝的神色,見其隱隱有發怒的征兆,連忙補充道:「當然,好生調養的話,也,也不會傷及性命……」


    皇帝哂笑,眼中卻有冷意:「也就是說,郡主後半生都離不開湯藥了?」


    老太醫正欲答話,忽然有宮女一臉喜意地稟報:「皇上,太後,郡主醒了。」


    不過郡主醒來以後,要見的第一個人不是皇帝,不是太後,而是陸晉。


    皇帝神情古怪:「她要見晉兒?」


    小宮女回道:「是的,郡主是這麽說的,是說關於受傷的事情。」


    皇帝容色稍緩,將視線轉向沉默著站在一邊的外甥:「那晉兒去吧。」


    陸晉頷首:「是。」


    他正好也有些話,想要問一問她。


    陸晉小時候也住在太後的福壽宮,但是明月郡主所住的地方,他卻很少來。他一走進去,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整整齊齊的書。


    他心念微微一動,心想,嘉宜也愛看書。


    明月郡主麵色蒼白,斜倚著引枕。看到他,輕輕扯了扯嘴角:「陸晉……」


    雖然陸晉擲刀殺死了那匹馬,減輕了馬下踩時的力度,但是踏在她胸腹之間的那一馬蹄,仍讓她直到現在每次開口都疼痛異常。


    房間溫暖,可她額上卻因為疼痛而滲出了層層冷汗。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四平八穩:「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她被馬踩傷後,他迅速趕來,站在她身旁看著她。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他絕對知道幕後那個人是她。


    「是。」陸晉毫不遲疑地點頭,黝黑雙眸盯著明月郡主,眸中分明帶了幾分森然之意,「為什麽?」


    明月郡主蒼白的臉頰扯出一抹笑意,她合上眼睛,聲音很輕:「我最開始以為她知道了我的一個秘密。」


    「最開始?」陸晉輕嗤一聲,「那後來呢?」


    「後來我又想,她大概不知道。我總不能枉殺了她,而且,你還護著她。」


    陸晉眉眼冷然:「你後來想的沒錯,她確實什麽都不知道。」


    明月郡主長睫輕顫,目中閃過迷惘之色:「什麽意思?」


    陸晉淡淡地看著她:「因為知道你秘密的那個人,是我。」


    此言一出,明月郡主瞬間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麽?」她重重咳嗽了幾聲,痛得捂住胸口,蒼白的臉頰染上一些病態的紅:「不可能!你不會知道的!」


    陸晉黑眸深沉而晦澀,不緊不慢道:「老夫人過壽那天,皇上去了長寧侯府,人還沒走,就不見了蹤跡。我去花園找他,在假山那邊看見了一些事情……」


    從他提到「老夫人過壽」開始,她就瞳孔緊縮,待他說到後麵,她一張臉血色褪盡。她忽然想到了那隻耳墜,連連搖頭:「不對,你在撒謊!我那天分明撿到了一隻琉璃耳墜……」


    「琉璃耳墜?就因為一隻琉璃耳墜,你就認定嘉宜知道了你的秘密,三番四次想要她性命?!」陸晉心中怒氣升騰,卻仍有意壓低了聲音,「你親眼看到了她?沒有吧?你也隻是撿到了一隻耳墜而已。可是一隻耳墜又能說明什麽?它可以是提前掉在那兒的,也可以是旁人拿著她的耳墜落下的……」


    他猜測,當時皇帝和明月郡主都沒有真正看到嘉宜,否則不會在事後去通過耳墜打聽她的身份。大概真如明月所說,隻是撿到了一隻耳墜。


    陸晉聲音更低:「需要我重複一下你們當時說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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