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郡主瞬間瞪大了眼睛,她伸出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你別說了!陸晉,你不要再說了!」


    她再抬頭時,已是滿麵淚痕。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是不是要派人殺我了?」陸晉黑眸沉了沉,追問。


    殺?殺了他嗎?明月郡主眨了眨眼,胡亂點頭又搖頭,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陸晉目中隱含怒意:「就因為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說出去的秘密,你就要下殺手?!」


    即使嘉宜真的知道這件事,他敢肯定,她絕不會說給人知曉。


    明月郡主放下掩住耳朵的手,神情怔忪,美麗的眼中毫無神采:「陸晉,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肮髒、下賤又惡心?我是敕封的郡主,卻和皇叔有不倫的感情……」


    陸晉猶豫了一瞬,沒有正麵回答:「十月初四,在梨花巷,我曾問過你,是否有事需要幫忙。」


    明月郡主微微一怔,想到了此事。


    「我那時候不覺得你肮髒、下賤、惡心,我隻覺得……」


    「哈哈。」明月郡主回想起舊事,忽然明白了他當時話裏的意思。她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淚珠順著眼角滑落,「可憐,是嗎?你覺得我可憐是嗎?」她伸手掩麵:「你說‘那時候’不覺得,是不是現在覺得了?一個和叔叔糾纏不清的女人。不僅是你,連我自己都覺得髒。」


    陸晉雙眉微皺:「我現在覺得你不好,倒不是因為你和皇上之間的事情,而是你因為自己的猜測而試圖殺人滅口。你怕秘密暴露,而嘉宜又何其無辜!」


    明月郡主合上了眼睛:「陸晉,我也無辜啊。我那個時候,比你妹妹還要小一些。我隱隱約約知道這是不對的,可他說我是他生命中的一輪明月……」


    陸晉心中一凜,「明月」這個封號是六年前正式封的,她今年十九歲,也就是說她那時隻有十三歲?!


    她是忠臣之後,父母去世時,皇帝剛登基。太後憐她孤苦,把她接進宮裏,後來又昭告天下,正式認她做了孫女。那個大她十一歲的男人是她名義上的皇叔。


    小時候,相較於沉默寡言的陸晉,無疑是她更得他和太後的歡心。她沒有親人,她把所有的孺慕之情都傾注到了他和太後身上。


    直到他們的關係發生變化。


    一開始,她是不願意的。她從小的認知和兩人的身份讓她無法接受這一切,偏她又不能告訴任何人,也拒絕不了他。她想,她那個時候應該是恨他的。可是,時間久了,她竟分不清對他究竟是什麽感情了。


    她既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又想徹底遠離他,一生再不相見。然而這兩樣,她一樣都辦不到。


    他們雖非親叔侄,但是在天下人那裏名分已定。他極其注重名聲,自十六歲登基以來,勤政愛民,不好女色,後宮隻有一後數妃。他不願意公開要自己名義上的侄女,但他也不同意放她出宮嫁人。


    而她自己也深陷情感與倫理的掙紮,自厭自憐。她不想如他所願舍棄了身份,隱匿於後宮中。她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也無顏麵對太後。


    從小到大,她都是拿他當叔叔的。在世人眼中,他也確實是她叔叔。


    兩人僵持著,拉扯著,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數年。


    「你這段時間一直護著你那個妹妹,不讓她受傷。可是那個時候,有誰來護我啊?」明月郡主睜著眼睛,淚水大滴大滴地掉。


    陸晉皺眉,他今年才知道他們的畸形關係,原來已經六年了嗎?他沉聲問:「太後知道麽?」


    明月郡主自嘲一笑:「我怎麽能讓她知道?」


    她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太後了。那是這世上唯一肯真心對她好的人。她怎麽敢讓太後知道她這麽不堪?


    確切的說,她和皇帝的事情,她不能給任何人知道,她也不允許任何人知道。宮裏上下,瞞得死死的。


    她在人前端莊冰冷,如空中冷月。可沒有人知道,她時常被自厭自棄的心理所籠罩,幾乎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她當然清楚就算韓嘉宜看到了,八成也不敢說出去。可萬一說了呢?即使對方不說,那也知道她的醜事啊,也會在心裏編排她、鄙夷她、唾棄她……


    她甚至在夢裏,看到的都是陸晉那個妹妹一麵戴耳墜,一麵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她……


    不能這樣,一定不能這樣!


    「所以?你就要殺了她?」陸晉雙眉緊鎖。


    明月郡主閉上了眼睛:「你把她護的密不透風,他們很少有下手的機會,隻能硬碰硬。這一次布置周密了些,可是,我忽然反悔了。」


    陸晉那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話,韓嘉宜竟不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太後對韓嘉宜的喜愛,都動搖了她的殺心。不過,她沒想到她這一番阻止,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


    方才躺在床上時,她也在想,如果就那麽去了,或許也還不錯。至少旁人提起來,會說一句「哦,可惜了,死的和她爹很像。」而不是「知道嗎?她和皇上不清不白,她可是要管皇上叫叔叔的啊。」


    聽她提到她反悔一事,陸晉眼中冷意頓減,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


    今天他也在場,自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事後清理現場,發現了毒倒灰馬的毒箭,也捉到了隱藏在臨街二樓的箭手。不管她最初是怎麽想的,至少那一刻,她確實是真心想阻止這場刺殺,甚至為此差點賠上自己的性命。


    「我很好奇,」陸晉目光沉沉,「季安怎麽會願意為你賣命?我起初以為這是皇上的意思,後來我發現我想岔了,竟然是你授意的。」


    他在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明月郡主身上。一則她是孤女,手上沒多少勢力。二則她幼時行事瀟灑大方,給人一種萬事皆不放在心上的感覺。相反,他的皇帝舅舅很重視名聲。


    「季安?」明月郡主皺了皺眉,臉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因為我手上有他的一個把柄。那個把柄,足以要他的性命。」


    「你說的把柄,是指他暗中的勢力?」陸晉略一沉吟。


    皇帝身邊的太監,竟然暗中有自己的勢力。沒關係,他可以借這個機會,瓦解鏟除。


    明月郡主隻扯了扯嘴角,沒有再說話。季安的人,本事太差了些。第一次動手,是在郊外,那次陸晉也掉落山崖,差點死掉。她到底是顧念同陸晉一起長大的情分,也不想添更多罪孽,特意叮囑了季安的人:殺韓嘉宜,莫牽累旁人,尤其是陸晉。


    現在竟然告訴她,韓嘉宜根本不知道她的秘密,掌握了她秘密的其實是陸晉?


    明月郡主隻覺得荒謬無比,要殺陸晉麽?笑話,她連韓嘉宜都殺不掉,又怎麽殺死陸晉?何況陸晉如果真死了,恐怕太後能丟半條命。最重要的是,現在已經不是她殺不殺她的問題,而是她的命捏在他手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明月郡主聲音很輕,還裹挾著沙沙的風聲。胸腹之間被馬踩了一下,連呼吸對她而言,都變得艱難無比,更不要提開口說話了。


    「太醫說能保你性命,隻是傷及心肺,要落一輩子的病根。」


    「一輩子?」明月郡主纖細的眉毛緊皺,似是沒明白他在說什麽,甚是驚奇,「你不殺我?」


    不等陸晉回答,她就重重喘息幾聲,自嘲一笑:「哦,是了。你若是殺了我,跟他也不好交代。這醜事不能公諸於眾,大家還都得死死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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