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欽的手一頓,目光又對上了餘競瑤的視線,驚慌,淒苦,眷戀,怨憎,茫然……發雜得無以分辨,最終都融在了餘競瑤的眼神中,化作了柔柔的情意。他又將她扣進了懷裏,喃喃著:


    「我隻有你了……」


    餘競瑤的心一慟,頓時沉了下來,沉得像胸口壓了快巨石,透不過氣來。是心疼的感覺,方才所有的種種揣測都被壓了下去。原來這個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再清冷寡淡又如何,他也需要安慰。麵對著這個把傷口暴露給自己的男人,餘競瑤除了想要給他溫暖,什麽都不想了。


    這一次,餘競瑤像安撫小孩子一般,輕輕拍著他,哄他入睡。


    新年終於到了。除夕這日一早,餘競瑤被一陣陣的爆竹聲驚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從沈彥欽的懷裏探出頭,眺向窗外。透過霜色的紗帷,眼際剛搭了一抹外麵靛青,就被眼睛未張沈彥欽拉了回來,朝懷裏按了按,隨即手扣住了她的耳朵。


    「再睡會吧。」沈彥欽的下頜在餘競瑤的頭頂蹭了蹭。餘競瑤深吸了口氣,鼻間都是他身上溫暖的味道,闔上了乏困的雙眼。這幾日一直忙王府新年的事,累到了似的,總是睡不夠。


    待二人起來的時候,天已經白亮了,餘競瑤為沈彥欽更衣。今兒喜慶,餘競瑤把給沈彥欽準備好的海棠色長衫拿了出來,向來習慣了清冷色調,也不知他會不會穿。餘競瑤挑著眉,雙眸流盼地望著他,見他朝著自己微微一笑,便知道是應允了。


    穿好了長衫,係好了玉帶,餘競瑤將玉佩的流蘇細致地梳順,掛了上,還配了一個小小的絳紫色的香囊,沈彥欽低頭瞧了瞧,好奇地伸手去觸,被餘競瑤攥了住。


    「殿下,這是我繡的,即便不好看也要帶著。」


    沈彥欽看著她窘紅的臉,朝霞似的,笑了。握著她的手,展開了她的手心,一顆繡著幾朵似菊非菊,小巧玲瓏之花的香囊入沈彥欽的視線。這花朵黃蕊白瓣,純淨剔透,像極了麵前這個清醇的姑娘。


    「這是什麽?」沈彥欽摩挲著小花問道。「這叫雛菊。」餘競瑤淺笑。


    「什麽意思?」餘競瑤笑而不語,臉頰緋紅,沈彥欽略懂了,沉吟著,「雛菊……」


    「嗯,是不太好看……」沈彥欽捏了捏,眉宇輕蹙,延著語調道。餘競瑤微怔,望著他,眼見著他眉梢越揚越高,掛在唇角的笑掩不住了。「不過,我會一直帶著的,這是我最好的新年禮物。」


    餘競瑤聞言,臉一紅,也笑了。此時,霽顏和霽容端著盥洗用具,滿麵喜氣地進了寢堂,二人喜笑盈腮,給寧王和王妃賀新年。


    餘競瑤撿了一件豔紅的華服穿了上,除了新婚那日,許久沒穿這樣豔麗的衣服的。鏡子中的她,星眸若點,粉黛微施,明豔的華服襯得她白皙的膚色微透著緋色,似朝霞映雪,溫婉靈秀。


    沈彥欽站在她的身後,望著鏡中人,從霽顏的手中接過玉梳,手指穿過餘競瑤的發絲,一挽一挽地繞在手上。餘競瑤透過銅鏡,與他對視,任他擺弄,像自己擺弄他玉佩上的流蘇一般。沈彥欽從妝奩裏撿出一隻金玉孔雀簪子,輕盈地將青絲束起,插在她的鬢間。


    束好了發髻,沈彥欽扳過餘競瑤,細細端詳著。印象中的國公小姐是個嬌俏百媚的姑娘,明豔得不可方物,卻多少帶了分豔俗,然眼前的這個人,自己的妻子,冰清得宛若瑩玉。盯著她的眉眼彎起,籠著溫意,這目光掃進了餘競瑤的心心裏,她的心都化了,霎時臉更紅了。生活了這麽久,麵對沈彥欽,餘競瑤還是難改羞赧嬌澀。


    沈彥欽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最後落到了餘競瑤耳墜的那對珍珠上,久久未移。餘競瑤發覺了,下意識地摸了摸,心中惴惴。這樣的日子,是不是不應該帶它,讓沈彥欽睹物思人,徒增傷感。


    「好看。」沈彥欽微微笑了笑,牽著餘競瑤出了寢堂。


    整個寧王府被裝點得暖意融融,大門、庭院、回廊,幾步一盞火紅的燈籠,像雪中綻開的一朵朵花,映著安寧和希望。府內的人,依舊忙碌著,臉上都透著紅暈帶著喜氣。


    用過早膳,沈彥欽正陪著餘競瑤說話,門外有人報了一聲,沈彥欽應語,進來的是程兗。程兗雖暴了身份,以貼身侍衛一職伴沈彥欽左右,餘競瑤還是很少能見到他。她明白,就像跟蹤自己一樣,他有很多事要替沈彥欽去辦。


    程兗見了二人,施禮未語,三人靜默。過了半晌,餘競瑤才反應過來,尷尬一笑,從坐榻上起身。


    「我去後院瞧瞧今晚的年夜飯準備得如何了。」說罷,垂目舉步朝外走。


    沈彥欽伸臂,扯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了座位上,微微暖笑。隨即注視著程兗,緩聲道:「王妃不是外人,有事便說。」


    「是。」程兗應聲,回手關了房門,走上前來。「昨個晚上皇帝擬書,欲廢皇後。」


    餘競瑤聞言愕然,秀目瞪了起來,看著淡然沈彥欽,強做鎮定,屏息凝神。沈彥欽沉默,雙眉輕輕蹙了蹙,一瞬既展,哼了一聲。


    「此事可準?」


    「皇印已加,隻待過了新年,便要昭告天下。」


    沈彥欽未語,默然點了點頭,如此,餘競瑤終忍不住了,驚詫問道:「為何要廢後?」


    程兗微怔,目光投向沈彥欽,而沈彥欽臉上的凝重化了開,對著餘競瑤笑了笑,緩聲解釋道:「皇帝欲意是廢太子,皇後不肯,鬧了許久了,聽聞昨個違背聖意,擅自去了昭陽殿。帝後二人的關係眾人都知,隻怕這一吵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嗯,不過這一鬧,倒也起了幾分作用,畢竟太子是保下了。」程兗接言道,「皇後也算精明了一回,這步棋走得對。她留下,毫無作用;但太子就不同了,一旦繼位,必有翻身那日。」


    「翻身?」沈彥欽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說罷,驀地起身,握起了餘競瑤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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