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風雨欲來,屋內悶熱。何采在池邊泡涼了腳,一人提鞋回來,從廊道另一頭過來,便見一個身形頎長,發綰玉冠的男子負手遠目。燈火不動,投映下的光火卻不安分的在微微晃動,照在男子臉上,說不出的清冷,說不出的俊美。


    李仲揚蹙眉往那抹人影看去,何采便覺他的眸子寒光懾人,卻含著隱約落寞,這一看,便忘了避開。等見他走來,已是來不及擺出冷漠的神色。


    李仲揚看了看她手上提著的粉色蓮花繡花鞋,又看向她的身後:「婢女呢?」


    何采答道:「打發走了。」怕他多想,責罰下人,又道,「不喜歡人跟著。」


    不喜歡人跟著……依舊是簡單而又不考慮後果的做法和說辭,李仲揚也習慣了她說一不二喜獨處的性子:「進屋吧,外頭涼。」又回頭向下人道,「打盆熱水來。」


    進了屋裏,何采自己換了便鞋,才想起應當先伺候李仲揚。


    兩人無話,等下人打了水來,婢女也早被轟醒了,院子裏走動的人一多,夜便不靜,聽的何采直皺眉。當初沈氏給她配下人,她隻要了個端飯的丫鬟,免得煩心。可沈氏按足了規矩來,兩個粗使的仆婦,兩個貼身的丫鬟,外加三個幹重活的男丁。開始他們不敢聽她的話去休息,後來何采關緊大門,他們才懂得這主子不同,喜歡安靜已到了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程度,這才敢不伺候在跟前。


    誰想那幾個月不來一次的李二爺不吭不響就來了,驚的他們收到風聲立刻起身,在外頭等候。


    何采把玩了一會杯子,見李仲揚在燈下看書,問道:「安然好些了麽?」


    李仲揚稍顯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一直以為她躲在院子裏不問世事,什麽都不管,原來不過是人躲著,心卻在外頭,家裏的事她還是有在探聽的:「大夫來過,燒還未退。」又道,「水要涼了。」


    何采連看也未看:「等著涼。」


    李仲揚想著剛才見到她的場景,沒有多問。兩人又無話了,他繼續看書,何采也在等著水涼。屋內寂靜,卻又不顯尷尬。


    屋外人聲消停,蟲鳴蟄伏聲此起彼落。李仲揚看向窗外,又看那在轉杯子玩的人,夏夜意外美好。


    半夜,安然的病總算是好些了,沈氏抱了她大半日,這會見她麵色好轉,才終於睡下。


    寅時的天,還如冬日那般冷峭,來伺候沈氏起身的周姨娘站在屋外,裏頭卻沒動靜,心下隻以為沈氏還在氣她。頓時又委屈又無奈,這事她有錯在先,可李二郎不責罵她,沈氏也不語,倒還不如痛痛快快罵她一回,心裏更順暢。


    白白站了兩個時辰,沈氏還未起身。周姨娘真想俯身去捶捶酸痛的小腿,她何時受過這種氣。嫁入李家幾年,當真是比她做姑娘時受的氣更多,幾次想甩手離去,可想到李二郎,又忍了。


    巳時剛過,李仲揚因惦記安然,又擔心沈氏強撐,告了假早早回來。結果剛進來就見一抹豔麗秀色站在門前,神色不安又焦躁。周姨娘聽見聲響,偏頭看去,看著一身朝服的李二郎,差點落淚。想上前去與他說話,卻見他一臉淡漠,又退怯了。


    她不是怕他凶自己,而是怕他連凶都不想凶。


    不會又像上回那般,五個月都不入她房中了吧?


    李仲揚也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隻是她這次做的確實過分,想著要冷落她幾日,便沒有理會,問門前的婢女:「夫人可起來了?」


    婢女欠了身,低聲:「夫人寅時才睡,還未醒。」


    「安然的燒退了?」


    「回二爺,已無大礙,宋嬤嬤正在裏頭照顧。」


    李仲揚點點頭:「去熬些清淡的粥,夫人醒了就端過來。」


    婢女應聲,立刻去了廚房。李仲揚見周姨娘還站著,淡聲:「回去吧。」


    周姨娘見他抬腳就走,怯怯跟在他身後,出了院子,才輕聲問:「二爺可是去書房?」


    「嗯,不必跟著。」


    「二爺……」周姨娘性子傲氣,到底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昨日那冰梅湯,我是吹涼了才喂安然喝的,隻喂了一口,並不是存心要傷姐姐的孩子。」


    李仲揚本無波瀾的麵上立刻沉了下來:「無論如何,做錯了就是做錯了,給一個剛滿月的孩子吃那冰水,你當真覺得自己無錯?若是換做瑾良,你可會他喝?我不是怪你給東西安然吃,而是怪你冷漠無情。阿如待瑾良如何,完全如親兒,為何你不能一樣待她的女兒?」


    一席話說的周姨娘啞口無言,卻無論如何都不想完全認錯。沈氏之前沒有孩子,待孩子好不出奇,你倒是看看日後,是否依然會如此待妾侍的孩子。況且自己的孩子是沈氏的孩子,沈氏的孩子卻不是她的呀!要她疼愛夫君的其他孩子,她沒那麽大肚。


    李仲揚見她沒有悔意,已不想和她多說,剛提步要走,便聽見後麵腳步聲急促輕巧,轉身看去,李瑾良已經撲在他的腿上,差點摔著,哭的小臉都花了:「爹爹別罵姨娘,不是姨娘的錯,是孩兒錯了,我不該偷偷喂妹妹吃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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