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見肉鋪張家的婆娘嬉笑著道:「隻當他家原來的那個萍兒就是不老實的,整日勾眉畫眼兒的撩撥我家旺兒,沒想到這新換回來的更是狐媚,在大街上就衝著有錢人拋媚眼,愣是撩撥得爺們兒心癢,將她拽上了馬車……」


    話兒還未落,便有人接撿了起來,討趣問:「拽上去怎樣?」


    那屠肉的婆娘頓時發出刺耳的笑聲:「還能怎麽樣,左右是男女湊將一處,那小娘鬆了裙帶自便宜了大爺唄!聽說下了馬車的時候都一瘸一拐的了,也不知過了幾回雲雨……」


    沒等張家婦人說得盡興,劉氏已經是從台階上飛跑了上來,隻瞪著兩眼,炯炯地望著那婦人笑裂了的嘴。


    那婦人連同聽聲的眾人,全未曾料想劉氏跟鬼似的從河堤下冒出頭來,接著便如母狼一般直撲向了她。


    這張家的說嘴別家姑娘,被抓了正著,猶在發愣,就被劉氏按倒在了地上。


    「爛舌頭的婆娘!跟你在馬車上似的!竟然編排我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倒叫人看看你的裙下藏了幾個野男人?」


    別看劉氏平日裏招攬食客時,笑容慈祥,年輕未嫁人時卻是娘家有名的辣貨。如今氣湧上心,兩隻胳膊的氣力也分外大。竟然三下五除二,扯爛了那婆娘的裙子。


    正值夏天,穿得單薄,這幾下便露了相,驚得那婆娘雙手一前一後,一邊捂著一邊縮身尖聲大叫。


    四周街坊平日忙著養家糊口,不得清閑,眼下有不用戲台的折子戲,自然個個瞪圓了眼看熱鬧,見見老張家平日不外露的陳年老臘味。


    有那好事的覺得不夠熱鬧,連忙去張屠戶的門前知會,待得張屠戶領著兒子張旺趕過去時,自家的婆娘已經窘迫得跳入河裏,披頭散發一臉漲紅地與劉氏隔水對罵,而她的衣裙正在水麵上浮泛著呢。


    張屠戶膀大腰圓,帶著一股風衝過來,卻看見自家媳婦在河裏泡著,登時哇哇亂叫,這便要來抓劉氏的頭發。


    可就在這時,崔忠也得了信兒帶著女兒瓊娘急匆匆地趕來了。眼看著劉氏要吃虧,崔忠大喝一聲也衝了過來,一把架住了張屠戶。


    那張旺也衝過來幫著他爹拉偏架。


    這下便成了兩家混戰,大槐樹下,鞋飛人喧,吵成了一片。


    活了兩輩子,瓊娘也從來沒見過這等熱鬧鮮活的市井潑婦混戰,一時間有些恍然無措。


    可當看見崔傳寶也扶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從家中出來要加入戰局時,她覺得自己身為四肢健全的崔家人,下場迎戰義不容辭。再說,若是不做點什麽,今日崔家的名聲便難以收場。


    於是她左右張望,拆卸下來一根鄰家晾衣服的晾衣杆,便也加入了戰局。


    爹爹跟張屠戶纏鬥在一處,娘也衝過去用指甲撓張屠戶的臉,二虎鬥一熊占了上風。而哥哥雖然強壯,但是因為腿部骨折的緣故,被張旺絆倒在地拳打腳踢。


    上輩子跟著武師傅學習的棍法登時湧上瓊娘心頭,隻抖了抖晾衣杆,挽了個棍花朝著張旺掃了過去。


    小鄉之中哪裏見過這等武行做派?讓人眼花繚亂的棍法由一個看似嬌嬌弱弱文雅的小娘使出來,當真是說不出的好看!以至於原本勸架的眾人都緩了下來,分神欣賞一下美人棍花。


    可那張旺就慘了,這小娘看似細胳膊細腿的,但招招借力使力,專門往人的軟肉脆骨上抽。被酒色掏空的張旺哪裏受得住?登時疼得哇哇直叫,原地跳腳躲著她的棍子。他倒是想要抓住瓊娘,但是棍子的長兵器優勢盡顯,手剛一伸就被抽得哎呦叫娘。


    一場酣戰不過盞茶的功夫,立見分曉。最後張旺被抽得無路可逃,隨了他娘一並跳入河中泡澡。


    而張屠戶一身的肥肉也不耐久戰,呼哧呼哧坐倒在地上抖著頰肉繼續叫罵,直嚷著回家取了剔骨的尖刀回來捅了崔家老小。


    劉氏方才與張家婆娘對罵一陣,已經嗓子嘶啞,而崔忠和傳寶也不是嘴巴靈光之人,一時間就聽見張屠戶越嚷嚷嗓門越大。


    瓊娘這時收了棍子衝著鄰裏們高聲道:「今兒個左右街坊在場,不妨打開亮堂說話。聽聞有人傳奴家的不是,話難聽的醃臢了耳朵。不知這些閑話最開始是誰傳出來的?」


    一個紮著團包發髻的小姑娘跟瓊娘是鄰居,這幾日沒少跟著瓊娘學習繡花針線,當下毫無顧忌地指著河裏道:「是張旺說他在街上親眼見的。」


    瓊娘拿眼掃了一下四周人群,朗聲問:「這話可是真的?」


    眾人怕惹禍上身,皆默然不語。


    瓊娘拎著棍子走到了張屠戶的跟前,冷著眉眼道:「按理該喚你一聲張伯,今日這紛爭可不是我們崔家挑起來的。我哥哥被暫居鎮外的王爺府車馬撞傷了腿,被送到府上包紮療傷。我作為家眷一並跟了過去,可有什麽不對?竟讓你兒子說得那麽不堪?王爺曾食過我家的糕餅,所以我也順便在府上為王爺烹製了一份,入了府便在廚下忙碌。聽說有人在鎮外的別館裏正做短工,是非黑白一打聽便知。」


    張屠戶被那小姑娘一眼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知為何,在個弱柳扶風的小娘麵前怎麽也撐不起氣場,現在更是被她堵得啞口無言,最後隻能渾不講理道:「小姑娘家貿然上陌生人的馬車,看你就不是個正經貨……哎呦!」


    他話還沒有說完,瓊娘一棍子抽了嘴巴。


    「你那兒子吃喝嫖賭,夜夜入暗巷子喝花酒,又算哪門子正經貨?整日撩撥良家的姑娘小媳婦,滿大街誰不曉得你家的兒子是爛貨!感情兒是前今天來到我麵前占便宜,被哥哥痛罵了一番便懷恨在心了?告訴你,也甭滿嘴刀子的嚇唬人,女兒家最看重的清白卻讓你們一家白白詆毀,便是豁出這條性命也要討個明白。你兒子若是敢再滿嘴嚼牙,我就讓你張家斷子絕孫,再吊死在你家門前!」


    說這話時,瓊娘臉上不帶狠色,可是那語調平平話搭配上她那與年齡不相稱的冷靜眼神,愣是叫張屠戶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鄉裏的有頭臉的老好人過來和稀泥了,隻說瓊娘不懂事,哪裏有跟長輩這般說話的,再說都是街坊鄰居,不過誤會一場說開就好,而且這話裏頭牽扯貴人,平頭百姓可不好拿貴人來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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