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邪甚是不愛聽「朝夕相處」那四個字。既然是毫無血緣的男女,自當避嫌些,可是這柳將琚卻偏偏要提起他跟瓊娘的情誼……


    既然心裏不舒服,江東王自然要宣泄出來,那平日裏便不苟言笑的俊臉又冷了幾分道:「若不是眼見閣下替親妹四處分發詩集,聽現在這般言語,還真是兄妹情深呢?」


    說著,他便將那本《清溪詩集》扔甩到了柳將琚的腳邊,一臉輕蔑道:「你們柳家換回親生女兒,本是家事,可既然是養了多年的女兒,卻半分情誼都不講,占了前人的詩作揚名,如盜賊般叫人不恥,我琅王府雖然偏距江東,但吃食用度也不會比柳家相差太多。崔將瓊既為我府上之人,本王也不會虧待她的。還請柳侍衛自重,勿要幹涉本府人事。」


    柳將琚聽得一愣,低頭凝神看那詩集。他自幼尚武,不好詩書。當母親拿來自印的詩集,說是妹妹柳萍川之作讓他拿去分發時,他便依言拿去送給了宴席上的賓客們賞悅,哪裏想到這詩集其實是瓊娘的手筆!


    琅王懶得看柳家兄長一臉的悔色,奚落了柳將琚後,他便高聲道:「常進,送客!今日在園中當值之人自領五十大板去,下次若再隨便放人,便打死為止!」


    雍陽公主方才立在一旁聽著柳家的秘史、親女養女的恩怨,聽得是雲裏霧裏。這一專注便忘了來的初衷,現在聽琅王殺雞儆猴,這才紅了眼圈,偏偏楚邪是動了氣的樣子,跟著他硬碰硬向來沒有好果子吃。雍陽公主小時跟在琅王的身後跑,習慣了看他的臉色,也不敢抖皇家貴女的威風,強自忍耐一口怨氣,將一張請柬擺在了琅王的桌子上:「明日乃是乞巧節,宮裏甚是熱鬧,還望忘山哥哥抽空前往……」


    說著便一抽搭鼻子,也不管侍衛,小跑著淚奔出去。柳將琚捏緊了那本詩集,擰著一雙濃眉,也跟著走了出去。


    一時間書齋又恢複往昔寧靜。琅王捏起象牙玉筷,夾起一塊涼透了的糕放入嘴中,平日起金貴慣了的舌頭今日倒是願意委屈一二,慢慢咽下那糕,琅王繼續看著手裏的兵書,心裏卻想,乞巧節……那瓊娘原本該是盛裝打扮也一並進宮的。可惜現在倒是被個不要臉的女人白占去了位置……


    想到這,他抬頭望向窗外,那個穿著粗布襦裙的背影在別館盤旋的台階上依稀可見……


    再說瓊娘從書齋出來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中。對著銅鏡一照,才發現自己的發簪又鬆開了,想到自己剛才這副儀容落到哥哥柳將琚的眼中,該是怎樣的落魄景象。隻是今日這頭怎麽也梳不上,隻是梳攏到一半,院外又傳來敲門的聲音。


    瓊娘隻得披散著頭發,走到院門口。門外傳來了曾經熟悉的聲音:「瓊娘,是我。可方便開門一見?」


    原來是柳將琚向公主告假,出了內院後,徑直找妹妹來說一說話。待得瓊娘半開門扉,柳將琚的心又一次縮緊了。


    隻見這昔日的妹妹 ,滿頭烏絲,緞子般的長發披散在頸後,越發映襯得瓜子小臉白嫩細膩,直教人看著心疼。


    柳將琚徑直問道:「是崔氏夫婦苛待與你,將你賣入王府為奴嗎?」


    瓊娘見他神色不佳,麵帶怒氣,大有下一刻就要找人算賬之意。連忙說道:「爹娘很是疼惜我,哥哥不必為我擔憂。」當下便將自己入府的來龍去脈細講了一遍。


    柳將琚雖然年少,但身材高大,性格沉穩,看上去總是要比實際年齡老成尋多。可這一刻,就算少年老成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好一個楚邪,他這不是訛人?單單誆你入府,他這是要打什麽主意?」說到這,他徑直對瓊娘道:「你莫擔心,我這便回去,籌備了銀子給那琅王,將你贖出府來。」


    瓊娘剛要開口,柳將琚卻截斷了她的話頭,道:「父親母親自有他們的考量,行起事來或許對你有一些不公,你切莫心懷怨恨,無論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妹妹,我自會護你周全!」


    瓊娘心中一陣感動。上一世自己並不如意,也未能從哥哥處得到一星半點的幫助。瓊娘心中並無怨懟之意,隻是覺得這個哥哥並不親近。瓊娘想不到這一世哥哥居然如此關心自己,想來上一世自己怕也是誤解了哥哥,那時柳將琚還在邊塞軍營之中,兄妹二人無有機會見麵,自己的很多事,柳將琚都不知情。


    就在這時,柳將琚的身後走來一人,正是雍陽公主。


    單論起來,前世這位雍陽公主與她交情甚篤。這位公主雖則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可是後來不知為何失了聖心,漸受冷落。而且她情路坎坷,先是嫁給了太子太傅年大人的兒子,那位駙馬爺也是福薄命短,讓公主在雙十年華便做了寡婦。此後她又自選了丈夫,改嫁給了一位將軍,可惜那人後來常年外駐,在那邊養著兩個妾,俱生了子女,而公主這邊卻一直未落子嗣。


    那時公主心裏苦,便時常找善解人意的瓊娘來開解。


    而今,這公主還嬌養在深宮之中,不知人間的苦滋味,眉眼飛揚,臉帶妒色問道:「忘山哥哥單選了你做廚娘,可是對你有意?」


    瓊娘頗有感觸地看著雍陽公主,覺得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遇人不淑,原來年少時戀慕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雍陽公主本來是質問,卻看這位小廚娘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望著自己,一時啞然,瞪大眼睛問:「本宮與你說話,為何不答?」


    瓊娘垂下眼眸福禮道:「奴家被選為廚娘,自然是因為做飯好吃。不知公主為何想到別的岔子裏去?是因為奴家出身卑微,便可以不要女兒家的名聲了嗎?」


    若換了宮裏旁的貴人,瓊娘可不敢說話這麽莽撞。但是她深知雍陽公主的秉性,因為在宮中嬌養,所以有些不懂人情世故,說話看著蠻橫,其實最是個善良的姑娘。不然前世裏也不會讓改嫁的丈夫那麽囂張,在外麵養了兩房的妾侍,卻讓她膝下空落。


    聽到瓊娘的話,雍陽公主果然內疚起來。方才她聽著柳侍衛與琅王的對話,自然也知道了這位小廚娘原本一直當成了柳家的嫡出小姐來養的。


    可惜現在被送回了本家,連自己的詩作都被人占了去,是何等的委屈,偏偏自己又如此失禮,怎麽看都是落井下石,當下連忙斡旋往回使力道:「本宮不是說你勾引忘山哥哥,隻是想要提醒姑娘你,他身邊侍妾甚多,不是個用情至專的良人,你將來若要嫁人,當找個老實本分的才好!」


    瓊娘心裏歎了口氣,默念道:「此話我也想與君共勉之!」


    雍陽公主周全了自己方才的失言後,心內更加寥落,悵然道:「此番前來,本是想請忘山哥哥指點下我的畫作。明日乞巧,有書畫上的較量,雖然各家的小姐們都會讓著本宮,但是本宮也要爭氣,顯出些真本領,宮裏也聽不到一句真話,本想讓忘山哥哥實話實說,指點下本宮。現在他生了脾氣不見人。眼看著要回宮,又去哪裏找個品位不俗之人指點一二?」


    柳將琚想要多看看妹妹一會,聽了此言,便適時道:「在下的這位妹妹便是丹青高手,公主若不嫌棄,可否讓瓊娘看看公主的高作?」


    公主其實也不想太早離去,方才雖然被此間主人下了逐客令,可是多賴在這裏一會,與忘山哥哥的廚娘說會話,也仿佛跟他貼近了些。


    當下便揮手讓跟隨的宮女拿來了畫卷,展示在了瓊娘的眼前。


    其實不用展示,瓊娘都知道公主畫的是一副雪國寒梅的圖畫。因為明天的主題便是寒梅。出題的女官懂眼色。早早泄了題目給公主,讓她早有些準備。


    在上一世裏,其實公主的寒梅圖畫得不錯,隻是其他各家的梅花也不逞多讓,並沒有顯出如何出眾。倒是自己潑墨之後噴水畫作的迎風怒放的梅圖,贏得了滿堂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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