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王又定了一會,這才直起了身子,大步流星地下了閣樓。


    瓊娘得以重新暢快呼吸,心道一聲好險。


    隻是琅王走的甚快,她也是追攆不及,不如老老實實隨著車夫在宮門處等候,趁著人不備,掏出巾帕狠狠擦嘴。


    在馬車處站定了一會,突然聽有人喚她。抬眼一看,原來是雍陽公主帶著宮女嬤嬤在宮門衝著她招手。


    這公主原本是追尋著江東琅王而來。雍陽公主尚美色,小時挑揀著玩伴,都是容貌高低的。


    那時能入皇宮的一圈貴子裏,數楚邪容貌最是出眾,據說七分容貌像極了已故的江東老王妃。


    那時雍陽公主還小,整日圍著忘山哥哥玩耍,待得他出京返回江東後更是惦念不忘。


    這次好不容易盼回了忘山哥哥,隻恨不得整日裏都看著他。奈何忘山哥哥小時便性子孤高,不大合群,如今更是變本加厲,又添染了好色的毛病。琅王府宅家風不正,惹來母親熹娘娘的厭棄,招駙馬的長單子裏遍尋不到他的大名。


    雍陽公主飲恨之餘,便是尋了空子,見得兩眼,解一解心頭的焦渴。誰知卻先瞟見了瓊娘,當下開心地揮手將她叫來。


    當瓊娘走過來施禮事,雍陽甚是親昵道:「不必拘禮,剛才乞巧放完了花燈,正好有宴可吃。聽說琅王被父王召了去,大約是要談政事,冗長得很。你豈不是要站得腿酸,正好與本宮一同去吃宴。」


    瓊娘連忙後退,表示自己身為王府下人,豈敢與公主同宴。


    可有雍陽卻一本正色道:「詩僧齊己尚有一字之師。何況你傳授本宮的,乃是少見的絕技。本宮還想與你討教,豈有不貢奉恩師之理?」


    說著,便要拉著瓊娘入宮去。


    瓊娘今世不想跟著些貴婦顯貴們打交道,正想再開口推卻時,卻見昔日的哥哥柳將琚一身禦林軍裝從宮門裏走出來,看見瓊娘一臉難色,便適時解圍:「熹娘娘方才命人找尋公主,說是皇後微感頭痛,要公主隨著前去問安。」


    雍陽公主一聽,便跟瓊娘告辭,匆忙離去。


    柳將琚抬頭望了幾眼,見四下無人,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遞給瓊娘道:「這裏是五千兩的銀票還有一些銀子,你且拿去贖身。」


    瓊娘聽了心裏一陣感動,隻是那些個銀兩規格散碎,一見就不是從府中大庫裏提出來的。而依著她對柳家父母的了解,這般與琅王沾邊的事情,他們也絕不會痛快出麵的。


    既然如此,湊夠這些銀兩,對於個剛剛入職不久的禦林少年軍長來說,便透著十足的不容易了。


    柳將琚自從與父母爭論無果,也絕了找家裏討要的心思。隻將自己軍中好友和談得來的各府公子借了個遍,東拚西湊勉強拿出了五千兩銀子。


    說論起來,正經高門的公子們手頭的月例都是有數額限製的,各家的夫人深知年少輕狂的道理,哪裏肯放出白花花的銀子在少年家的手裏滋生禍端?那些世家公子們自有難念的經文,風光無量的外表,羞澀幹癟的錢袋。


    尤其是那些禁軍的好友,都是能花敢玩的主,每月的餉銀都是存不住,拿出的銀子有大有小,甚至還有些散碎銀子。其中幾樣數額較大的周正些的銀票,也是他典賣了自己養不到一年的駿馬,又尋人借了驢打滾的高利錢貸才算是湊夠了數額。


    當著瓊娘的麵,他自然不會說出自己父母薄情的話來,含糊道:「爹娘也是憂心你的處境,隻是不好出頭……琅王為人一向不循規蹈矩,行事恣意猖狂,若是他賴賬,這銀子便要肉包子打狗……我會尋個妥帖的保人前去,管他抵賴不得。」


    瓊娘並沒有矯情,隻接過那錢袋,咬了咬唇道:「這些銀子來日定當加倍奉還。」


    柳將琚聞言笑了笑,道:「及笄後果真是大了些,竟說這麽生分的話,錢銀隻管拿去用,餘下的皆不要管。」說著便要伸手去柔瓊娘的頭,可是手剛伸到一半,看著瓊娘望著他的一雙如水秋波,便尷尬地頓住了。


    到底不是親生的妹妹了,既然已經及笄,自當避嫌,怎可再像以前一般兩小無猜?


    因為正在當值,他也耽擱不了太久,說了幾句後便匆忙走了。


    瓊娘望著少年高大的背影,心內自處一番感觸。前世裏怎麽沒有發現哥哥這般的穩重赤誠?似乎在她嫁入尚府後,便與他不得見了……


    錢袋子小心地放入到自己隨身的小書箱後,瓊娘便耐心等待著琅王從宮裏回轉。腰包裏有了足夠的錢銀,終於可以離開別館了,瓊娘光是想想都開心。待得回去後,早早將素齋開張,賺取了銀子好還給柳家的哥哥。


    出來這麽一周遭,壓根沒有見到先前盼望看到了老禦廚。瓊娘也絕了學師的念頭。隻是在路上抽了空子與馬車夫聊天。這才知,自己先前去的那私園,是故去老王妃尚在閨閣裏時的舊宅。王爺去那,也是圓了老王妃的一個心願,算是重回舊地。


    待瓊娘回了屋子,先鄭重地將錢袋子放好。大哥柳將琚沒有說保人甚麽時候到,但是他出麵找來的必定是身份聲望都保靠的,自己出府之事必定穩妥。


    算一算日子,距離京試不遠了。按照前世的記憶,在乞巧節後不久的那次科考中,爆出主考官收取賄賂,替邊疆藩王照拂門生親信的醜事。按照當時的流言,參與主持殿試的琅王也在其列,據說當時的考官將他的一幹親信提拔為榜眼探花,妄圖在朝中安插自己的眼線……


    前世裏瓊娘也是信得這些話。可是她在別館呆著的兩日,看那琅王似乎不是什麽醉心經營人脈之人。別館門庭冷清不說,那琅王整日裏也不幹什麽正經事兒,更像是個醉心吃喝的紈絝子弟。


    瓊娘懶得再多想,隻鬆了一口氣,待得保人一來,自己就提出府的事宜,到時候琅王被潑得滿身大糞,也與她無甚幹係。


    再說那琅王,雖然進宮麵聖,但是身在禦書房,心思卻全不在與萬歲爺的話裏,猶自走神。


    當今聖上——嘉康帝笑看著楚邪,用棋子敲了敲棋盤:「忘山怎麽這般不專心,難道是方才乞巧盛宴上,相中了什麽可人的姑娘?說來跟朕聽聽,看看配不配得堂堂江東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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