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看著小姐驟然變白的臉兒,卻不敢多問,便徑直去請尚雲天來到此處。


    當尚雲天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竹閣裏時,再不見上次的落魄狼狽,一身合體的白綢長衫,顯得溫文爾雅,臉上掛著瓊娘曾經極為熟悉的微笑道:「前些日子去了江西,看到了你當年愛吃的豆黃糕便買了幾盒,此番回京,特意給你帶來了。」


    說完這話時,尚雲天目不轉睛地看著瓊娘的臉。


    這時的瓊娘,滑嫩的臉上還略帶著少女的嬌憨氣,烏亮的長發半盤著散在頸後,就算不施粉黛,也光彩照人,叫人移不開眼。


    尚雲天的眼熱切地看著她,心裏一縮一縮的疼——上蒼給他重生的機會,便是叫他修補自己上一世用情不專的錯,讓他再一次的擁有瓊娘嗎?


    尚雲天看著瓊娘,瓊娘看著他放在地桌上的那兩盒豆黃糕,隻覺得這糕跟人一般叫人如鯁在喉。


    前世裏,因為擔心婆婆吃得不順,那一盒子的糕都叫她勉強咽了下去。


    這次倒是應該大方一些做人。她索性將盒子打開,將其中一塊遞給了尚雲天。


    尚雲天向來不怎麽愛吃這些零嘴之物,不過瓊娘遞過來,自然是連忙伸手接過,可是第一剛咽下,他的臉色便微微一變。


    無論前世今生,瓊娘都是在吃喝一道上鑽研頗深之人,這麽粗糙的糕餅,她怎麽可能真的愛吃?


    想明白了這一點,尚雲天的表情便微微一窘。


    瓊娘看著他起初吃得甚急,以至於噎得臉色血紅,便不再去看他,隻捏著他寫來的那張信紙道:「公子應是公務纏身,為何有閑暇來到此處?」


    尚雲天此時倒也過了窘迫,隻是將那兩盒糕餅收了起來道:「你我以前,真是錯了許多。我對娘子你疼愛不夠,這一世,我會盡改的。」


    那一句「娘子」真真是燙了人的耳朵,瓊娘聽不下去,立刻開口道:「請公子自重,你未娶,我未嫁,何來‘娘子’二字?說得多了,會叫人疑心你得了失心瘋。」


    尚雲天不再有上次的失魂落魄,見瓊娘抵觸,從善如流立刻改口道:「你現在轉不過彎,我自不會強迫你。可是請你相信我,這一世,我會疼你愛你……等我準備好一切,便會來迎娶你,到時候,我們一家也必定會團圓在一起……」


    「夠了……」瓊娘實在是聽不下了,她隻指了那紙條問,「你寫的這個是什麽意思?」


    尚雲天啟唇笑了笑:「就是這個意思,不過瓊娘若是關心這位柳家大哥,我自會想法子讓他躲避災禍。」


    瓊娘聽得清楚,這尚雲天便是在隱隱的威脅著她。他那未盡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他想要哪個倒黴,自然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她冷笑道:「與公子話不投機,以後還是不要再見,我如今是太後的義女,請尚公子做事前斟酌一二,不是隻有你一個會謀算害人的!」


    尚雲天隻無奈的一笑:「瓊娘,你誤會了,我怎麽可能會害你?」


    瓊娘那一刻,心裏想得卻是井水入骨的冰冷……


    尚雲天也是有自知之明,原本想著送豆黃糕,是想喚起瓊娘對二人往昔甜蜜的追憶,沒想到弄巧成拙,差點噎死在這竹閣裏,當下他起身,瞟了那明顯寫了琅王府字頭的素箋一眼,說道:「既然你事忙,我就不多叨擾了。下次再來,定送可你心意的之物。」


    瓊娘沒有說話,隻目送他出了竹閣。她太了解尚雲天的為人,他向來是小事記心,與人睚眥必報。曆朝曆代能成為一朝重臣的,有幾個是心慈手軟的主兒?


    若不是心內有太多的怨,她其實不想在言語上得罪他太多。


    就如同和離的夫妻,各自別離,各過各的,她其實真是不願跟這些前世的人事糾纏太多。


    想到這,她捏起了那張信紙,看著那觸目驚心的一行字,心裏想的是,不管這行字真假與否,待大哥要參軍時,她必定竭力阻止。


    打定了主意,心也自安穩了些,她從一旁的書架裏掏出了另一本賬簿,這本賬簿,是她前幾日去西山船廠時,定製兩艘大貨船,分批付賬的往來記錄。


    仔細算細算,距離直通南北的京源大運河順利開鑿已經不到一年的時間了。雖然這運河的開鑿,是聖上當初為了方便下江南江東一帶巡遊所挖鑿,但是待得這運河開啟時,南北的往來貨運將會大變。


    就比方現在食齋裏所有的一味南蠻才有的調料,價格為一鬥五兩。但是有了水運,不但時間大為縮短,價格也可以稍微的降下來。


    前世裏,她經營這店鋪時,因為上貨的緣故,與那些個漕運之人多有交道,自然清楚這裏麵的門道。


    不出三年,水運將大有賺頭!若是在南北兩地在多開幾家貨鋪,不賣散客,準備走貨量給兩地星羅密布的客商,那麽貨船行走南北,貨倉都是載滿了貨物,往來不斷,便是躺在家中,也能日進鬥金!


    瓊娘既然生出了遠離京城之心,就不能不為自己的下一步作打算。


    她想要將一家子遷往原西之地。


    那裏風調雨順,乃魚米之鄉,遠離戰亂,是個養人的地方。而且緊靠著未來要開鑿的運河沿線,還能兼顧著漕運散貨的生意。


    到時候京城的食齋,還有皇帝賞賜的田地,選雇個保靠的掌櫃來經營料理,每隔半年來原西報賬。


    所謂狡兔三窟,有這三樣進賬的營生,她便可高枕無憂,過著自己想要的優哉日子。


    所以,這幾日,她不太管食齋的事情,便一直琢磨著選派可靠之人,隨著她一起去原西選買宅院,再順便看看在未來的運河沿線開設店鋪之事。


    可是那王爺胡攪蠻纏,又非要鬧著自己去府中幫忙,這乃是他新任上第一次宴請,少不得要勻出空子來去細細料理。


    開完單子的第二日,她叫上琅王府的外院管事婆子,隨著她一起去選買所需的材料。


    以後她去了原西定居,這王爺可不能事事都依仗著她了,在迎娶正式的王妃前,少不得大小宴會,將這些教給他的管事,也免得隻靠著楚管家一人鬧得手忙腳亂。


    那外院管事也是個會說話懂眼色的,隻一路賠笑:「有了韶容公主張羅排布,一團的亂麻也算是有了頭緒……難怪著王爺對……這般上心,如今王爺的府裏清冷得很,連個侍妾通房都沒有,便隻等著個知冷知熱的人來跟王爺過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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