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莫氣,奴婢去去就來。」她甜甜說了一句,那消息嗓子叫官吏聽得渾身酥麻,偷偷抬頭去看她窈窕背影。


    蕭曾一門心思想著山匪的事,倒也沒怎麽注意他,隻說:「剛朝廷下旨讓按兵不動,雲州有人反了,莫非山匪們也坐不住了?」


    「不過他們是怎麽知道這事的?朝廷裏如今也還蠻著呢。」


    那官吏實在是個機靈人,想也沒想便說:「不如老爺行個方便,假裝不知情便是了,就叫他們請大夫走,兩不相見豈不更好?」


    這其實是最好的打算了,天高皇帝遠,誰能知道他們鎮上這點破事?


    隻是這話說得實在紮心,蕭曾又一貫小氣多疑,不由得瞪他一眼:「你可真是膽小如鼠,出的都是什麽餿主意?朝廷嚴令禁止土匪叛軍等亂臣賊子入城,若是他們進了鎮子我毫不作為,他日若有欽差巡視參我一本,全家都要發落。」


    官吏被他這麽一罵,臉上更是不好看,心裏直說他不識抬舉。


    家裏花錢買的官,還真當自己是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了,什麽東西!


    蕭曾自己半瓶水晃蕩,卻很把自己當回事,他左思右想,突然想了個餿主意:「不如我們去把山匪抓回來,送給朝廷,說不定明日就能高升縣令了。」


    鎮使隻是不入流的從九品芝麻官,縣令好歹是從八品,已經算是正經官老爺了。


    那官吏一聽嚇得麵如土色,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他們有三十多人,咱們正緊的士兵才一個旗。」


    他這麽一說,蕭曾又有些猶豫了。


    這一個旗的士兵都是軍戶兒郎湊的數,連正經的軍刀都不會用,更何況去跟窮凶極惡的山匪械鬥了。


    正當蕭曾搖擺不定時,那小妾回來了,隻看她溫溫柔柔幫蕭曾換了衣裳,嘴裏還說著軟話:「老爺這等良才,在梧桐鎮也算是埋沒了,這兩年朝廷裏又沒什麽能人,不博一把可怎麽行。」


    那官吏剛想反駁,抬頭卻看小妾含笑瞥了自己一眼,跟她溫柔的嗓子不同,她眼睛裏的光冷冷的,仿佛淬著殺人的毒。


    官吏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蕭曾已經被成功忽悠了。


    他當即拍板:「去召集人馬,叫孫總旗聽令,立即圍堵山匪。」


    官吏頓時麵無人色。


    蕭曾這會兒才想起來問:「山匪去了哪裏?」


    「回稟大人,」官吏深深歎了口氣,「已經在仁善堂了。」


    小妾跟著笑:「那鋪子位置很好呢,在長壽巷的拐角,大人去了還不甕中捉鱉。」


    蕭曾不是梧桐鎮本地人,上任以來隻顧著在衙門裏花天酒地,根本不曾看顧民情,對鎮子裏的情況相當不熟悉。


    隻聽小妾這麽說,他更是興奮,起身笑道:「哈哈,天賜良機啊!張吏,隨我一同前去。」


    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出了廳堂,那姓張的官吏跟在他身後,回頭看了一眼小妾。


    小妾笑意盈盈站在那,仿佛是柔弱的扶桑花兒,經不得半分風吹雨打。


    張官吏打了個哆嗦,低頭跟著蕭曾疾步而出。


    此時的仁善堂,已經被雁蕩山的山匪團團圍住。


    榮桀下了馬,領著雷鳴進了醫館:「請問坐堂大夫在否?」


    仁善堂的位置確實不算太好,還位於長壽巷的拐角處,門臉很小,裏麵也隻簡單擺了一排藥櫃,實在不夠氣派敞亮。


    有個消瘦端正的年輕人正坐在櫃台後麵讀書,聽見話音抬起頭來,一看便愣住了。


    他有省醫會發的醫者名牌,所以征兵的時候可以免徭役,隻是梧桐鎮偏遠貧困,百姓們拿不出銀兩買名額,鎮子上的青壯男人已經很少見了。


    這一抬頭就瞧見幾十個圍在這,怎不叫他吃驚。


    打頭這個更是氣勢斐然,那麽高大一個人站在那,把他醫館裏的光都遮住了。


    年輕大夫下意識站起身來,客氣問:「在下便是坐堂大夫,請問幾位……有何貴幹?」


    榮桀擺擺手,沒叫弟兄們都進來,隻自己跟雷鳴往裏走,客氣道:「大夫你好,我們是雁蕩山的村民,想請你過去瞧病,要命的急病。」


    他說的客氣又含蓄,那年輕大夫紮巴紮巴眼睛,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雁蕩山的村民,可不就是山匪嗎!


    然而或許是因為榮桀長得實在麵善,又可能是他態度友好,總之大夫倒也沒怎麽害怕,隻猶豫道:「我不會騎馬……也……不一定能治好。」


    雁蕩山山匪在朝廷那名聲不好,在百姓們之間卻不算太差,是以這大夫也不是太擔憂,還想著別的事。


    他確實不太敢去,可醫者父母心,聽說是要命的病又良心過不去,猶豫是否要去瞧瞧。


    榮桀笑笑,看了一眼雷鳴。


    雷鳴立馬說:「多謝大夫願意出手相助,路上我帶著大夫騎馬,保準不叫你有半分差錯。」


    他們簡直騎驢上坡,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大夫反正在鎮子上也沒多少生意,他一狠心,便回頭取了藥箱:「能跟我說是什麽病症?我好把藥帶齊。」


    榮桀又笑,這一次的笑意直達眼底,叫人看了就心裏舒服。


    「是我們一個兄弟從山上摔下來,傷了肺腑。」


    大夫臉色一變,正想問耽誤多長時間了,卻聽外麵有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喊:「裏麵的山匪聽著,我們大人有令,叫你們放下武器不得抵抗,不要不識抬舉。」


    啟越山山寨裏,顏青畫正同嫂子們燒水,她看一整盆的血水端出來,心裏頭沒由來慌成一團。


    馮思遠正在給王二牛處理外傷,麵色非常不好。


    顏青畫心裏頭焦急,晌午飯都沒心思吃,這會兒更是慌亂。


    翠嬸安慰她:「大當家有分寸,你不用擔心。」


    顏青畫搖了搖頭:「他是有分寸,可旁人呢?」


    旁人自是沒有的。


    梧桐鎮長壽巷裏,孫總旗還在叫囂:「我們大人仁慈,你們要是乖乖束手就擒,就給你們留條活路。」


    榮桀嗤笑一聲,捏著馬鞭出了醫堂。


    正午陽光燦燦,照得滿地生輝,幾十個裝束整齊的士兵把山匪們團團圍在醫館門口,架勢擺得十足。


    榮桀冷冷道:「活膩味了。」


    這些士兵們身上都穿著鎧甲,手裏拿著製式武器,一看就比榮桀這幫子山匪正規不少。


    然而山匪們卻個個精壯高大,蓬勃的肌肉撐在麻布短褐裏,平添三分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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