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棲葉身子一抖,又往退無可退地角落裏縮了縮,幹巴巴道:“我知道的……”秦戈眉頭緊鎖,恨不得給自己來一棒槌把腦子敲清醒,陳棲葉又說:“……你不是非我不可。”秦戈一怔。陳棲葉就像忽略了他的存在,絮絮叨叨:“你隻不過是想談個戀愛,和誰都行。”秦戈看到陳棲葉淚漬幹涸的臉上又落下一道痕跡。陳棲葉虛脫般閉上眼,他都快記不得自己從什麽時候起把秦戈的真實企圖看穿。秦戈從來不曾為性取向糾結,因為他從始至終隻是想和另一個人建立一段聯係罷了,期間告白的人是女孩子,秦戈就是異性戀;如果告白的人恰好是陳棲葉,秦戈就是同性戀。陳棲葉知道這場愛戀是場遲早要醒的夢,而他願者上鉤,在一起時傾盡所有,秦戈一旦想分手,他絕不會藕斷絲連。他天真地以為自己是秦戈的最佳人選,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是有原罪的。他理應沒有資格,可為什麽……為什麽秦戈明明什麽都知道,又恨自己的父親破壞別人地家庭,還要……他在崩潰愧疚的邊緣不得其解地、用一種返璞歸真地語氣問秦戈:“那你為什麽……為什麽還要親我啊。”秦戈在那一瞬被陳棲葉從製高點拽了下來,穿過那片秋日金燦燦的情人坡墜入深淵,黑暗裏沒有玩玩而已的欲念,而是他的怯懦和動了的真心。他怕輸,所以不敢直麵自己對這段感情的認真。而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他又為什麽會怕輸呢。第35章 我想和你從頭來過吉他迸出一個雜音後戛然而止,貝斯和電子琴還在繼續企圖挽救這場彩排,奈何擊打架子鼓的林記將鼓棒一收鬱悶難耐到雙手抱頭,忍不住吐槽道:“大哥,你是不是不行啊。”被林記喚為“大哥”的正是站在音樂教室正中間的秦戈,作為主唱兼吉他手,秦戈在這個中午不是忘詞就是彈錯和弦,導致他們排練到現在連一次完整的表演都沒有呈現,其他來觀看彩排的同班同學也漸漸失去原本的期待,要不是林記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把那些觀眾逗笑,音樂教室裏的氣氛隻會更尷尬。男人是最被忌諱說不行的,要放在平時,秦戈肯定要玩鬧著跟林記打一架,但他現在依舊有些魂不守舍,隻是抱歉地說再來一遍。“別,你就算還行,我不行了。”林記舉起敲鼓敲到酸脹的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示意自己累了,不想再陪狀態不佳的秦戈繼續毫無意義的練習。其他人也就漸漸散了,秦戈看了看時間,見距離下午第一節 上課還有二十來分鍾,就留在了音樂教室再練會兒。他坐在一張桌子上,林記懶散地敲打著鼓棒站在他麵前關切地問:“你到底怎麽了?”秦戈說了和沒說一樣,目光落在自己撥動吉他弦的手指上:“沒事。”林記歎了口氣,拿著鼓棒的手垂在了腰側兩邊,盡管無奈,但沒有離開。“跟哥們說說唄,”他沒放棄,還是希望秦戈能對自己打開話匣子,“老子可是你的cp!”秦戈撥弦的手一頓,抬眼看向拍打胸膛的林記:“……”秦戈臉上終於有了笑意,林記見有戲,就坐到了他邊上。話說上個星期從度假區回來後秦戈就沉穩了不少,不管是對同學還是老師都和和氣氣的,不複往日的鬧騰和跳脫,乍一看像是一夜之間完成了某種成長,可林記和他認識這麽多年,把秦戈禮貌背後的冷漠疏離看得門清。林記也永遠不會忘記上個星期天早上,當他們等候在一樓客廳準備去那片亂子草裏拍照,秦戈和陳棲葉卻遲遲沒有下樓,林記去敲門,無人響應後進屋,聞到的卻是消散不去的酒精味,被捏變形的鋁罐啤酒散落在地板上,全都空空如也一滴不剩。房間裏也隻有秦戈一個人。林記喚醒宿醉後的壽星,問他陳棲葉在哪兒,秦戈說陳棲葉昨晚就回去了,然後側了個身繼續睡。林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知道他和陳棲葉為什麽不歡而散,秦戈幹脆鑽進了被窩裏,聲音很悶:“他自己想走的。”那聲音帶著點鼻音,好像陳棲葉再也不會回來了。那片即將枯萎的粉色亂子草最後誰都沒去成,陳棲葉沒拿秦戈送的iphone6,那張用了很多年的sim卡被剪後不能再放回諾基亞磚塊機,陳棲葉也不要了。兩人回到學校後也形同陌路,到了晚上,秦戈乖乖待在教室裏寫作業而不是去階梯教室,晚自修結束後也不會再陪陳棲葉回寢室。“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啊……”林記憋不住了,欲言又止地問,“又分了?”秦戈沒表現得多錯愕,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弦:“什麽叫‘又’,說的跟複合過好多次似的。”林記嘟囔:“可不是好多次嘛。”秦戈一直以為自己把這段戀情隱藏的很好:“你以為我和他什麽時候在一起的?”林記聳聳肩:“不知道,反正他撿到那顆費列羅還給你的時候啊,你的眼神就不一樣了。”秦戈彈吉他的手又懸在了空中,良久後他問:“這麽明顯嗎?”“不是我先發現的。”林記提到馬思睿的神奇小相機,裏麵捕捉了無數任課老師和班裏同學的日常瞬間,他每過一段時間都會讓馬思睿把有陳小鴨的照片發給自己,給出的理由是要給陳小鴨做表情包,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真正的意圖。馬思睿私下跟林記說,秦戈和陳棲葉在一起的時候,眼裏也有一種口是心非的喜歡。秦戈上上下下打量林記,像是要重新認識這位朋友:“你真的是直男嗎,怎麽知道的比我都多?!”林記特意往旁邊挪了一屁股,快一米九的大高個雙手護在胸前弱小無助道:“人家當然是啦,嚶嚶嚶……”林記這反應還挺出乎秦戈的意料之外,林記有板有眼道:“時代變了,現在真男人就要幹男人!”秦戈:“???”“神經病。”秦戈輕輕踢了林記一腳,林記繼續“嚶嚶嚶”:“那你別再彈《董小姐》了,我不是你的陳同學,不要gay我啊大哥……”秦戈聽他這麽一提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反複撥動的旋律是什麽,他得多爛熟於心,才條件反射到擁有肌肉記憶。兩人隨後一起回教室,林記感慨,不覺得秦戈像那種刻板印象中的同性戀,秦戈路過(2)班的走廊,餘光裏看見陳棲葉挺直著背在一眾趴睡的學生中奮筆疾書,沒說自己其實並不知道,隻對陳棲葉有感覺算不算同性戀。秦戈這段時間勤快到反常,按時完成所有語文作業,在班裏的風評從“秦戈鴿了”搖身一變為“不鴿的戈”,下課鈴響後其他人一溜煙兒跑去食堂,他還坐在位置上做題,等吃完飯的同學三三兩兩回來了,他才錯峰去就餐,一路都在腦海裏反複檢驗某個答案的正確性,總覺得π前麵的分數不應該那麽複雜,肯定是哪一步出了錯,導致無法化簡。他校服裏穿著件連帽衛衣,冬日的潭州天黑得早,毛毛細雨也多,他出門時雨剛好停歇,就沒帶傘,一路避開水坑來到小食堂二樓。潭州濕冷,秦戈今天沒什麽胃口,來這兒隻是想喝碗熱乎的湯,萬萬沒想到平日裏熱銷的羊肉湯居然沒賣光。他盡管不餓,也還是點了一碗,端到餐盤之際還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他剛走到隔壁,就看到就餐區的盡頭坐著的那個人。然後秦戈佇在了原地,也就是就餐區的入口。這是一個左右各擺著八張四人桌的隔間,人流量大的時候能一次性容納四十多個學生,但現在絕大多數人都結束了就餐,隔間裏隻有他和陳棲葉。陳棲葉抬頭,目光從桌上的便簽轉向不遠處的秦戈。秦戈則瞥向他手裏的華夫餅,二樓食堂除了牛羊肉湯還有一些糕點,他原本也想吃點甜的,但阿姨說現做的賣完了,隻有冷的。陳棲葉緩緩嚼動嘴裏的食物,垂眼,桌子上隻有一本便簽,沒有任何熱乎的湯或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