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隻要身邊的人一直陪伴,虛度的時光就擁有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秦戈笑了一下,笑出聲的那種。陳棲葉便側臉看著他,問:“你在笑什麽。”“沒什麽。”秦戈沒回應陳棲葉的目光,感慨道,“我就是覺得咱們倆都經曆這麽多了,怎麽還是會和小學生那樣吵架,真幼稚。”秦戈說的是之前在補習班衛生間裏的爭執。生死別離都沒將他們分開,一些小事卻能讓他們冷戰那麽多天。“那我們以後都不吵架了。”陳棲葉主動勾住秦戈的小拇指。秦戈問:“可萬一又吵起來了呢?”陳棲葉說:“那我先跟你道歉。”“這可是你說的哈。”秦戈高興了。雖然先告白的人是陳棲葉,但上次分手後是秦戈把人追回來,也是秦戈給陳棲葉打電話結束冷戰。陳棲葉要是不主動承諾,秦戈肯定會哭哭唧唧說心裏好難受,每次都是自己主動,陳棲葉如果不先來哄他,就是沒以前那麽喜歡他。秦戈跳過化身作精那一步,繼續感慨:“咱倆的青春都能寫一本書了。”“90度角仰望星空,明媚且憂傷的那種?”陳棲葉笑,攛掇秦戈自己寫。秦戈不才,高考語文隻有兩位數,隻會嘴上說說。他怕氛圍被破壞,沒提具體的人和事,隻是假設兩人的經曆真的被寫成了故事,他們倆在故事的最後要是沒能有情人終成眷屬,那得有多少讀者不再相信愛情。秦戈終於要總結了。他右手手腕上的紅綢邊緣毛糙,他依舊沒摘,和陳棲葉戴著g-shock的左手十指相扣,語重心長道:“咱倆要是沒走到最後,那太說不過去了。”陳棲葉幹脆側躺,抬手將秦戈的手背貼在自己臉頰上:“除非你不喜歡我了,不然我不會先和你提分手。”陳棲葉麵色莊重,海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也沒眨幾下眼。秦戈心滿意足地微笑著,片刻後說:“為什麽不是先提離婚?”陳棲葉先是一愣。他明明很嚴肅,但秦戈偏要在這時候抖機靈開玩笑。陳棲葉又不像對方那麽有梗,說不出話隻能動手,掙開握著的手捶秦戈胸口。秦戈連忙從地上爬起身逃躲,繞進屋頂的曬衣架又繞出來。陳棲葉怎麽都追不上,泄氣地控訴秦戈“無聊”“幼稚”,等秦戈鬆懈朝自己走過來,他就提著一口氣衝過去將人抓住。然後秦戈雙手五指張開呈爪狀。陳棲葉見他要報複反擊,就笑岔氣地再度跑來……暮色星空下,海浪拍打的沙灘邊,兩個少年在方正的民宿屋頂你追我趕,精力充沛得像是回到了童年的別墅閣樓,把彼此緊緊抓住。第65章 平衡搖搖欲墜thu的軍訓開始時間比大部分高校都來得早。八月下旬,陳棲葉就要收拾行囊去首都。從海邊民宿回來後他一直住在之前租的地方。他搬到這兒來是為了讓母親有更好的環境養病,現在母親去世了,他在潭州城無親無故,便不再續約,搬離後把衣物用品全都帶去學校宿舍。陳棲葉這麽打算也是出於省錢。刨除icu的費用,那筆拆遷款所剩無幾,交完學費住宿費後,陳棲葉身上的積蓄堪堪夠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他不免有些焦慮,要不是秦戈以方便聯係為由將那部之前沒送出的iphone塞給他,他為了減少開支肯定不會換新手機。陳棲葉一如既往地在經濟上捉襟見肘,秦戈也還是老樣子,大大方方塞給陳棲葉的不止智能手機,還有一把房門鑰匙。那套公寓就在thu邊上,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總共五十平,很適合單身人士或情侶居住。陳棲葉傻眼,問秦戈:“你家在首都也有九十九樓?”秦戈不由一笑:“我看你從來沒發過言,還以為你把群消息屏蔽了,原來你每條都看啊。”秦戈說的群前身為“鴿馬鴨雞兔同葉”。陳小嫻收到美國大學offer後,其他人也都收到了國內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這個群便改名為“浙滬京美最愛學習的六人”。除了新加入的陳棲葉,這個群的原成員都是多年的好朋友,尤其是三位男生聊起天來最沒什麽包袱,誰都覺得自己是爸爸,喊其他兩人孫子,秦戈發揮失常隻考上省內學校還被調劑的事能被馬思睿和林記調侃一輩子。秦戈每次都能陰陽怪氣回去,@陳小嫻讓她管管林記,或者發馬思睿的表情包刷屏。他也是所有人裏唯一一個留省內的,本來就很不爽,林記搶到去北京的特價機票後放群裏炫耀,他幹脆曬出好幾本杭城的房產證,戶主那一欄全寫著自己的名字。除了《星際穿越》,秦戈和陳棲葉獨處時還看了一部叫《師父》的電影。他於是化用電影裏的台詞自我揶揄:“沒出省怎麽了,我家在浙江有九十九樓,人送外號房子多,我不出省我樂意。”林記和馬思睿緩緩閉麥退出聊天群,但兩人也隻安生了幾天,再聊起來,就稱呼秦戈為“九十九樓”,一唱一和地模仿起秦戈外公在售樓處用平翹舌音不分的語氣說:“反憎(正)到撕(時)候都要過戶給我孫子噠,現在自(直)接寫他的名字就好了……”這樣的玩笑群裏兩三天就會重複一次,聽起來很無聊,但他們這幾個直男就是樂此不疲。陳棲葉不太能插上嘴,就默默窺屏,也把每一個他不是很能理解但其他人都覺得搞笑的梗記下。秦戈給他鑰匙時他真以為秦戈房產遍布全國,秦戈拍拍他的小腦瓜子,說首都買房需要當地戶口,他這房子是租的。他們現在正在陳棲葉的出租房裏。秦戈還給了陳棲葉一張快遞單子,讓他把角落裏收納雜物的兩個編織袋都寄到這個公寓地址,而不是搬運去學校宿舍。他這是在心疼陳棲葉。就陳棲葉這並不健壯的身板,一路搬運那麽多東西得多辛苦啊,倒不如直接寄家裏去。盡管這套公寓是租的,秦戈對那個地方的定義是兩人的小屋,對於馬上要進入異地戀的情侶來說,一個能留下兩人共同生活痕跡的長租公寓肯定比酒店更有人味。關於租房的事,秦戈從來沒和陳棲葉商量過。陳棲葉完全是被通知的。但哪怕陳棲葉委婉地表示這個錢完全沒必要花,秦戈肯定會不耐煩地說自己根本不差錢。陳棲葉和秦戈日常相處融洽,可一遇到需要抉擇的大事小事,主動權十有八九都在更強勢的秦戈手裏。好在秦戈每次都能安排妥當,陳棲葉為了不掃他的興也都接受他的安排,乖乖填寫好快遞單。而在這之前,秦戈還把他的火車票退掉換成了和自己一樣的飛機票,比他更早一步的加到大學室友的微信號。陳棲葉明天就要離開潭州,這是他在這座沒有太多歸屬感的城市的最後一天,他和潭州之間的羈絆和牽掛也隻剩下秦戈。秦戈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他剛考了駕照,陸崇就給他買了輛中等價位的代步車,上的還是杭城的牌照。這輛車副駕駛位置上落了一支口紅。陳棲葉看到了那支口紅,等秦戈把要寄的東西都放進後備箱後問:“你今天不是一個人來的?”“你猜。”秦戈沒賣關子,說戚渺渺之前也在車裏。聽說南洋老街要拆遷後戚渺渺多次想來看看,但一直沒有機會,秦戈出門前說是要去找陳棲葉,她想隨兒子自己折騰吧,但又不可能真不管秦戈,就跟著一起來了。“我媽應該是去逛逛了,我們去找她吧。”秦戈很自然地牽住陳棲葉的手,和陳棲葉往老街的主路走去。街道兩側的店鋪以木為門,以石為牆,最高不過兩層,挖掘機張牙舞爪推兩下就倒了,全部建築的拆遷隻用了三天,這條老態龍鍾的古街失去了最後的生命力,隻剩下遍地的殘垣廢墟沒有清理。陳棲葉和秦戈走在石磚鋪成的道路上,根據記憶停在一處被掀了屋頂的破樓前。那就是陳棲葉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正是在這裏,他橫衝直撞地將秦戈抱住,跟秦戈說“我喜歡你。”拆遷聲勢浩大,抹平陳棲葉存在過的痕跡。都說建築比人活得更久,更能經受時光的流逝,可當南洋老街不複往日模樣,反倒是曾經在此拒絕告白的秦戈陪在陳棲葉身邊。陳棲葉和秦戈腳下的路全都是戚渺渺走過的。她已經站在了南洋街道的盡頭,如果這個承載了舊潭州樣貌的地方晚幾個月拆遷,她一定會和陸崇來這兒拍婚紗照。她在青少年宮工作,每年寒暑假都是最忙的時候,所以她和陸崇再一次把婚禮推遲到國慶。但這是最後一次推遲。整個暑假,她和陸崇去了好幾個地方旅拍結婚照,每次都帶一整個專業的攝影團隊,陸崇穿西裝,她穿各式手工定製的禮裙紗裙,兩人相視微笑的照片發到朋友圈裏,不知有多少人誇陸崇儀表堂堂,戚渺渺姿色不減當年,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戚渺渺的手不由撫上自己的臉頰。她天天和一群孩子待在一塊兒,從未覺得自己上了年紀。再說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結婚更是大喜事,她應該開心才對,可她這些天早起對著鏡子梳妝,反而覺得自己麵色更憔悴,眼角的細紋更多了。戚渺渺深吸一口氣,再一次給自己施加心理暗示。每當她因為上一段失敗的婚姻而惶恐與陸崇的愛情,她就會用陳望的安慰來告誡自己,她應該讓過去的全都過去,向前看擁抱全新的生活。所以她沒有選擇原路返回,而是繞走另一條街道。南陽街所在的行政區並沒有完全拆除,另一條路上,現代化的辦事處和服務活動中心完好無損,和斷壁殘垣的南陽街判若鴻溝。戚渺渺此刻已經調整好心緒,享受樟樹的綠蔭和徐徐吹來的微風。她是真的重感情,也是真的下定決心不再重感情,飄落下的片片樟樹綠葉偏偏在陡然變化風向的作用下回旋和一團,吸引戚渺渺的目光隨之落到活動中心的告示欄上。戚渺渺無所事事地走近,掃視告示欄上的信息。不像青少年宮裏的圖釘黑板,這種需要使用膠水的白板貼上去容易,撕下來難,所以紙張一層糊著另一層,看起來特別雜亂。戚渺渺都準備走了,她突然看到什麽特別的字眼,小心翼翼將覆蓋在上麵的街道告示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