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記幹脆把陳棲葉往自己的教室拉,裏麵隻有一個學生,他問那個學生要不要請市狀元來點撥點撥,陳棲葉沒來得及打退堂鼓,那學生就兩眼發光,連連點頭。陳棲葉隻能硬著頭皮代替林記給那位學生分析競賽題。林記的風格和秦戈其實很像,都會在講題的過程中穿插些笑話段子維持學生的聽課興趣,但那位同學對比後居然更喜歡陳棲葉,因為陳棲葉沒有一句廢話,聽起很累卻幹貨滿滿,林老師和秦老師的課雖然很有意思,但他下課後隻覺得兩位老師非常具有人格魅力,很難真正學到硬核的知識點。這個反饋大大增加了陳棲葉的自信心。林記趁熱打鐵,既然秦戈不給陳棲葉安排學生,他就把自己的學生讓幾個給陳棲葉。陳棲葉既能拿到課時費,也能和不同的人接觸,鍛煉交際能力和口才。秦戈很快就發現兩人的小交易,對林記的先斬後奏頗為不滿,林記卻不以為意,調侃秦戈大男子主義,這都什麽年代了,他還把陳棲葉藏起來,嚐試的機會都不給一個。秦戈本應該告訴林記,陳棲葉住在潭州城另一頭的老城區,他這麽安排是希望陳棲葉在這個暑假能多多陪伴陳悅,而不是早出晚歸賺錢。可當他開口,他提到的卻是陳棲葉正在吃阻斷藥,副作用會影響授課狀態。林記第二天看陳棲葉的眼神馬上不一樣了。普通人所知道的hiv暴露途徑無非就那幾種,秦戈又沒詳細講陳棲葉和趙雲和之間荒誕不經的糾葛,要不是陳棲葉主動問林記對自己有什麽誤解,林記可能真的會誤解。這讓陳棲葉感到無比荒謬。他無法理解秦戈為什麽要把pep的事告訴林記,還說得含糊其辭,像是巴不得林記離自己遠遠的。“你知道我不喜歡別的男生和你太親近。”秦戈冷著一張臉沒什麽表情,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但陳棲葉這次沒哄他,陳棲葉委屈啊,想不明白:“他是你的好朋友啊,你對好朋友都疑神疑鬼嗎?”秦戈這人吃軟不吃硬。陳棲葉越不好言好語哄他,他說話越刻薄:“可我說的都是實話啊,我每次想抱抱你,你哪次不是說自己吃藥後又惡心又頭暈,不想被我碰。”“你那是擁抱嗎!”陳棲葉也急了。他喜歡被秦戈抱,那會讓他很有安全感,但秦戈特別好動,不一會兒手就不安分想摸其他地方,好像手裏必須抓著什麽東西,他才能心安。陳棲葉大肆揉自己胸前的衣服模擬秦戈的動作,粗魯得像是在騷擾:“你的擁抱一點都不純粹,你抱我就是想摸我!”秦戈氣樂了,合著陳棲葉就是這麽看待兩人間的肢體接觸。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歡喜和愛意,所以才總是心不甘情不願,每次碰他都跟強迫他似的。“是啊!”秦戈嗆回去,逼近陳棲葉道,“你要是沒吃藥,我這個暑假早把你上了!”“你、你這人怎麽這樣!”陳棲葉因為說不過秦戈而漲紅了臉。他也覺得憋屈,如果秦戈剛開始就同意自己加入團隊,而不是當個有名無實的花瓶吉祥物,他們現在也不會在工作室悶熱的衛生間裏吵架。秦戈心裏也不好受。這個補習班雖然收納了近一百名學生,讓各位合夥人全都狠賺了一筆,但秦戈的誌願錄取結果在團隊中是最不如意的。為了能和陳棲葉在同一個城市,他的誌願一開始全都是北京的學校。但他的分數實在尷尬,不上不下,被前幾個誌願錄取的可能性不大,被後幾個誌願錄取,他這個分數又屈才了。於是戚渺渺跟秦戈商量,把他的第三誌願改成zju。戚渺渺是秦戈愛情戰略部署的重要一環,她有什麽要求,秦戈基本上都答應,隻是萬萬沒想到他這分數還真的被浙大兜底,擦著投檔線被醫學大類錄取。秦戈看到錄取結果的時候一臉懵逼,愣了好久才意識到自己分數不夠去八年製的醫學實驗班,隻能被調劑到了藥學。而藥學和醫學看著像親戚,在就業上完全是兩個方向,不是秦戈的誌向所在。他怎麽可能不鬱悶,不僅要去學不感興趣的專業,還要和陳棲葉南北兩隔。他真的是連複讀的心都有了,但浙江下一屆高考改革從文綜理綜變成七選三,誰都用風險太大勸他打消這個念頭。秦戈就這麽成了“鴿馬鴨雞兔同葉”小組中唯一一個留在浙江上大學的人。馬思睿和杜欣怡去了上海,陳小嫻發揮失常考的比秦戈還低,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了一個星期後幹脆沒填報誌願,準備留學去歐美國家讀本科,所以補習班裏沒有她的身影。陳小嫻不在,最寂寥的人當屬林記。他和這位歡喜冤家嘰嘰喳喳那麽多年也吵出感情了,現在雞同鴨講裏的“鴨”不在,雞也打蔫了百無聊賴,才會這麽關注陳棲葉。林記是個會喜歡陳小嫻那種男人婆的鋼鐵直男,按理說他和陳棲葉走得再近,對秦戈都不會構成任何威脅。但秦戈就是不爽,他的這種占有欲在高考前其實就有了苗頭。他不喜歡陳棲葉和別的同性親近,要是看到陳棲葉和室友多交流幾句幾句話,他在熄燈後肯定會把呼嚕打得很響,等著陳棲葉爬到上鋪床邊捏自己鼻子,他再乘機親陳棲葉幾口。陳棲葉以前不認為這是個大問題,還覺得秦戈孩子氣挺可愛,什麽都能成為撒嬌的理由。他現在才意識到秦戈是真的有些偏執,連林記這樣相識多年的好哥們好兄弟都會讓秦戈有危機感。陳棲葉繼續跟秦戈吵:“你無理取鬧!”秦戈我行我素。陳棲葉越硬氣,他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好像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會改了,陳棲葉自己看著辦吧。“你……幼稚!”陳棲葉說不過秦戈,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忿忿地離開了。這還是兩人自複合後第一次不歡而散。當他們還是溫臨中學的高三學生,陳棲葉永遠是會為了滿足秦戈需求讓步妥協的那一個,久而久之,秦戈把陳棲葉對自己的馴順乖巧當成理所當然,渾然不知他們即將成為離開潭州的大學生,不應該再像高中那樣過家家似地談戀愛。秦戈單方麵和陳棲葉冷戰。陳棲葉也沉得住氣,秦戈不給他打電話,他也不再主動聯係秦戈。補習班在這之後進入最為緊張的結課測試環節,秦戈每天不是在備課,就是在上課,隻是當他站在講台上,他再也看不到一個身影在關閉的教室後門外張望,墊起腳尖搖搖晃晃,隻為能透過從後門上方那一小塊玻璃看到自己,當自己也注意到他的到來,他會豎起大拇指,衝自己投來讚賞的目光,笑起來時兩頰會有酒窩。那兩個小酒窩是如此甜美,日思夜想出現在秦戈的夢裏。秦戈無可奈何,隻得在補習班結束後繳械投降,撥通陳棲葉電話後還沒等對方說話,就咬牙切齒地哀怨:“我跟你道歉總行了吧。你怎麽能這麽狠,在我的世界裏整整消失了八天。”陳棲葉在電話那一頭沉默。秦戈臭脾氣差點又上來了,他仔細聽陳棲葉短促的喘息,才發現陳棲葉連呼吸都是困難且沉重的。秦戈大驚,趕忙詢問陳棲葉現在在哪兒。而當他火急火燎抵達市醫院的重症病房外,護士告訴他03床的癌症晚期患者陳悅已經轉去臨終關懷病房。第64章 海邊民宿秦戈本應該拔腿就跑,但他佇愣在原地,頭一回聽說醫院裏還有這種地方。他順著指示走進住院部的電梯抵達最頂樓。電梯門開後,他眼前的走廊牆壁漆色溫暖,上麵是嫩黃,下麵是粉紅,溫馨得像個洋溢著歡聲笑語的幼兒園,而不是收治毫無治愈希望的重症病患。秦戈回過神,從電梯裏走出。他左側的護士台下方貼著診室介紹和開設目的——讓人生的最後一程更有尊嚴。秦戈詢問護士陳悅在哪間病房。他往走廊盡頭走去,一路上開著門的病房裏都有兩張床,沒有單人間。公立醫院的床位不論在哪兒都是緊俏的。秦戈擰開門把手後沒像以前那麽冒冒失失,且做了一定心理準備,但當他看到跪在病床前的陳棲葉,他的心還是跟著一顫。陳棲葉背對著門口,為了和陳悅靠得更近些又不壓到她的身子,彎著的那條腿跪在椅子上。他捧著陳悅幹瘦的、手背薄薄皺皺覆了一層皮膚的手,姿勢一動不動。陳悅的眼眸往門的方向瞟,陳棲葉才扭頭,看到了呆呆站在原地的秦戈。秦戈連忙上前站到陳棲葉身邊,一看到陳悅現在的狀態,就於心不忍地垂下眼眸。陳悅本來就瘦,確診後更是日漸衰敗,生命力被一絲一絲地抽走。陳棲葉原本還挺樂觀,因為上次複診的時候,醫生親口說過靶向藥的抑製效果不錯,可當他們上個星期再去醫院,醫生給頭暈乏力的陳悅做完檢查後什麽藥都沒開,就隻是讓他們回去。醫生的意思是陳悅的病情已經很嚴重,連放療的必要都沒有了。陳棲葉不相信,跟醫生說自己母親每天都正常吃正常睡,偶爾還會散會兒步,隻是有些頭暈罷了,怎麽就沒治了呢。醫生隻能把化驗報告一張張詳細講解給他聽,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腦部壓迫到中樞神經,所以他母親才會頭暈。陳棲葉失魂落魄,回到新租的房子裏後還是沒緩過來,好像得不治之症的人是自己。與他相比,大限將至的陳悅反而異常淡定,她把放著拆遷款的存折交給陳棲葉,希望陳棲葉拿這筆錢讀大學。陳悅這是在交代後事。陳棲葉直搖頭,說自己查過很多資料,隻要堅持吃藥保持樂觀,很多癌症患者都能再活三年五年,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他相信自己母親會成為被眷顧的那一個,他的好運氣像是用完了,當天晚上,陳悅就開始發高燒,呼吸困難頭暈眼花,被救護車送進急症後先在普通病房住了一天,但不管怎麽用藥腦壓都降不下來,第二天突然昏迷不醒,隻能進icu搶救。icu的花費一天就要五位數,在裏麵待得越久,患者家屬的經濟壓力越大。陳悅是癌症晚期,重症病房裏的設備隻能維持她的生命特征,但陳棲葉還是毫不猶豫把拆遷款取出來交醫療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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