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鄉試,頭三名都是它丹嘉城守仁書院的生員……」


    「這裏麵怕不是有什麽問題吧……」


    距離門口最近的一桌,幾個身著綢緞衣衫的生員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眼中惡毒。


    此次鹿鳴宴是福州府知府宴請鄉試主考、執事人員及新舉人的宴會,會間要歌《詩經·小雅·鹿鳴》,還要作魁星舞。


    這是例年鄉試後的傳統。


    李爹排名亞元,他和謝越彥這個解元並排站在宴席的第一排,這個位子矚目得很,李爹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要被身後那些人灼灼的目光給燙出一個洞來了,不禁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可看今年才十七歲的謝越彥卻榮寵不驚、一派風流從容的樣子,李爹汗顏,又哪裏肯示弱半分,隻能打起精神和著眾人一起高聲吟誦《鹿鳴》之歌。


    《鹿鳴》原出自《詩經·小雅》中的一首樂歌,一共有三章,三章頭一句分別是「呦呦鹿嗚,食野之蘋」、「呦呦鹿鳴,食野之嵩」、「呦呦鹿鳴,食野之芩」。


    其意為鹿子發現了美食不忘夥伴,發出「呦呦」叫聲招呼同類一塊進食。


    此舉甚為美德,於是天子宴群臣,地方官宴請同僚及當地舉人和地方豪紳,用此舉來展示自己禮賢下士,有了美食而不忘其同夥,以示君子之風。


    亦是收買人心的一種好方法。


    隻不過此宴隻是繁榮的州府才會舉辦,窮困之地卻是不時興的。


    在前朝曾一度取消。


    如今恢複,也代表著大肅國力的一種體現。


    站得近,李爹也是第一次看清此次鄉試的兩位主考官。


    對於此次能排名亞元,李爹對於兩位主考官還是心存感激的,因此,一言一行都畢恭畢敬的,不敢怠慢半分。


    席間美食如流水一般的端上來從生魚膾到白沙龍,道道精美異常。


    隻是簡簡單單炙羊膾,用的卻是馮翊羊最嫩的脊肉,內炸外烤,上好的醬料,香酥可口;那五生盤,更是用槐葉冷淘和用牛羊豬熊鹿五種鮮肉絲生醃成膾的,肉絲切得細細的,用豉椒醃製,配的鹽漬荔枝、切花梨肉和酸梅藕片,吃上一口回味無窮……


    李爹見到這從未見過的美食,心裏不禁感歎,難道人人都願意當官呢,若不是取得功名,又如何能見識到這些?!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乖女沒吃到……


    乖女最是貪吃的……


    若是乖女能吃到,此時,鐵定是眉開眼笑的。


    想到自家乖女的笑臉,李爹臉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索性,李爹雖為亞元,風度翩翩,可是卻已經三十有三,且早已娶妻生子,相比於李爹,風度翩翩的解元謝越彥和經魁宋鬆安更得眾考官的心,因此,李爹微微的失態並沒有人注意到。


    「真是自古英傑出少年啊……沒想到這屆的的解元和經魁竟然這般俊秀無雙……」


    裴敬亭捋著自己的三縷美髯,笑眯眯的說。


    「不知可曾婚配?!」


    底下的官員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這是裴主官相中了這屆的解元和經魁,有心拉攏。


    李爹簡直都無語了。


    每次宴會這些主考官們便要問上一次……真是……有沒有點新意啊?!


    這還隻是舉人,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彥會越走越高,等到了金鑾殿上,當今聖上詢問起來,越彥還能推得嗎?!更何況等到了殿試時,越彥的理由就已經不能用了。


    若是聖上真的相中了謝越彥,謝越彥有婚約又如何?!


    一道聖旨,降妻為妾,曆史上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他才不會將他的乖女陷為險地呢。


    這謝越彥長得太招蜂引蝶,萬萬不能!


    宋鬆安語帶羞澀的表示,「家中已經訂親,此次鄉試後,就會回去成親……」,眾人臉帶失望,看向俊美溫潤的謝越彥的眼神卻更加的閃亮了。


    而謝越彥的理由卻讓所有人的想法都憋了回去。


    這個解元臉上笑眯眯,可說的話卻是滴水不露,沒有一點拉攏的可能。


    結親?!


    人家說了以地下祖宗不利!


    拜師?!


    別開玩笑了,現在誰人不知道這個謝越彥是楊時元大儒的高足?!


    若不是如此,那裴敬亭也不會一開口就是以親事相拉攏。


    「這樣啊……可惜了……」


    裴擎亭臉上雖然依然是笑眯眯的,可是心中卻是寒意一片。


    真是不識好歹!


    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若是那兩個人能有一個識趣,他接下的節目原本可以避免的……可既然兩人如此不識抬舉……


    裴擎亭手中的扇子開開合合,目光深沉。


    「說起來,這屆解元、亞元、經魁都出自丹嘉城守仁書院,這丹嘉城守仁書院可真是一方寶地啊……」


    一道充滿嘲諷之意的聲音猛的出現在原本詳和的鹿鳴宴之中,是人都能聽得出來其人語下那滿滿意有所指的猜測和惡意。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坐在最末尾的一桌上有個中年文人的模樣,滿臉不甘怨憤的看著謝越彥等人。


    謝越彥聞言,隻是輕搖著手中酒杯,目光如夜色般漆黑,望向心存歹意之人,卻並不發一言。


    李爹和宋鬆安也是滿臉陰沉,不發一語。


    這人難不成是喝多了?!


    這種沒有證據憑空妄言,竟然就在大廳廣眾之下說出了口,難道,他不想要這身功名了不成?!


    雖然憤怒,但三人卻並未失了理智,有兩位主考官大人在上,實在是沒有他們開口的地方。


    可三人沒想到的是,做為福州主考的裴敬亭裴大人卻在此時一言不發,全神貫注的看著手中的扇麵,似是看得入神一般。其它同考官則麵麵相覷。


    他們知道,當初因為解元人選的問題,兩位主考官鬧得很不愉快。


    後來,裴擎亭得知謝越彥為楊時元大儒的高足,便退了一步,將這解元的名頭定給了謝越彥。


    按常理說,那這小趙大人就應該也讓一步,將那宋鬆安和李修竹的名次也壓一壓。


    可這小趙大人梗直得很,說什麽也不同意。


    最後還是裴大人又讓了一步。


    原本,他們還在猜想這裴大人難不成是怕了小趙大人,所以,才甘願連讓兩步?!


    現在,他們明白了,這哪裏是裴大人的讓啊?!這是裴大人以退為進,想要給小趙大人一個教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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