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三個月,無數的人盯著她,具是不善與揣測的目光,隨時隨地身後都會有監督的視線。


    後來她才知道,那兩個被發賣走的丫頭,是以為魏家不景氣了,便趁著眾人顧不上的時候苛待了魏元音,大家當眼珠子疼的姑娘竟被兩個丫頭欺負,又怎會不氣。


    她跟在公主身邊最早,於是後來月白她們再來的時候,也是自己小心的提點著。幾乎從那個時候起,就有一個意識,姑娘就是她們的天,任何時候都是。


    那是被打在靈魂中的烙印。


    雖然後來那些人和善了許多,她卻從未忘記,隻是今天,在攝政王散發了猶如煉獄一般的氣場之後,又驟然喚醒。幾乎立刻,她就知道,有人要倒黴了。


    有些恍惚地看著攝政王離開,茭白咬了咬牙就往殿內走,方一進去,就同露白和月白打了個照麵,原本應該驚喜的關切詢問兩分,可是到底又讓心底的焦慮給壓了下去。


    魏元音見了她回來,倒是擺弄著徐皇後帶來的食盒笑道:「我還當你去沏茶了,卻不知從哪裏躲了清閑,竟然連月白和露白回來了都不知。」


    明明隻是調笑的話語,茭白卻莫名被激出一身冷汗。


    她若是普通侍女,定會理解攝政王的良苦用心,乖乖聽話不同魏元音說這些。可她們都不是,每一個都在趙郡被嚴厲調教起來,一心一意為著魏元音著想,卻不可能有半分欺瞞。於是,接下來就變得十分難以開口。


    魏元音這才察覺了異常,漸漸斂了笑容:「你被為難了?」


    茭白心裏一慌,連連搖頭,半點都沒敢對上月白疑惑的目光,隻咬了唇道:「攝政王來過了,詢問了您的情況,並且不想讓您知道。」


    藏在暗處的馬力差點忍不住從房梁上掉下來,這侍女也太實在了吧,連王爺的吩咐都敢違背,既然叮囑她不能說了,卻還偏偏要說出口,莫不是個傻子。


    本想和王爺報告這件事,好讓王爺有個底兒,卻又想仔細看看公主殿下的反應,更何況,這是在太後宮裏,不比其他地方,萬一離開以後出了什麽事,他可承擔不起。


    想著,這顆心也定了下來。


    魏元音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是我太沒用,讓他擔心了。」


    話語中倒是充斥著寂寥之感,平白讓這三個自小陪侍她到大的侍女覺得荒謬起來。在她們眼裏,公主縱然愛頑,又或是偶爾心思重,但到底都是最好的,從未覺得她無用過。


    尤其是茭白,更覺得公主這句話十分的沒有道理。


    看到茭白茫然的神情,魏元音點了點月白和露白:「你問問她們兩個,是怎麽回來的,又遇到了什麽事,說了什麽話。」


    「什……什麽?」茭白將目光移向兩位好友,這才察覺她們麵上皆掛著絲苦笑。


    月白向來穩妥,隻腦子裏稍稍轉了一轉就曉得前因後果,於是低眉對著茭白解釋起來。


    「我同露白是攝政王帶回來的,臨進這偏殿之前,王爺也要求我們不得告訴殿下。」她仔細幫魏元音淨了手,而後又慢吞吞道,「隻讓我們說是陛下求了情。」


    茭白目露驚色:「攝政王懷疑我們。」


    同魏元音的三個侍女交代了一模一樣的話,全是要求瞞著事主,可偏偏她們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以魏元音為先,便原封不動的和魏元音講了。也是因為這樣,才算是過了攝政王的那一道考驗。


    他不介意幾名侍女會不會無視他的權威,卻介意三人是不是當真對魏元音忠心。


    想通了這一關節,三人具是看向魏元音。


    卻見她們的好公主正單手支著臉頰,眸光停在指尖上,專注異常。


    她手中把玩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玉佩,上麵睚眥的花紋栩栩如生。


    茭白定睛一看,這不是剛剛入盛安之時攝政王的侍衛交給自家公主的那一塊,她原以為早就回到了攝政王手裏。之所以能清晰分辨出來,著實是因為會用睚眥這種好戰的神獸雕刻在玉佩上的很是少數。


    魏元音當初一眼認出這塊玉佩也是這樣的原因。


    「他向來如此。」魏元音眸中含了笑意,將玉佩收起,「五年前,父皇初初登基,他去趙郡接人,不小心將玉佩遺在府裏,卻不肯直說,讓我帶著他在那光禿禿的練武場走了四五圈。」


    魏元音那時便覺得這位叔爺太不好伺候,指不定是看自己不順眼,才想起來了這種法子來磨自己。直到管家遞了玉佩過來,那一圈圈的溜達才是停了。


    當時殷予便是一聲不吭把玉佩重新掛了回去。


    「此時想起,往日那一樁樁事情也算是有趣的很。」


    「殿下。」月白不無擔憂,她們公主現在的狀態不太對勁,很不對勁。


    「我無事。」魏元音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大抵是這地方太無聊了,我又不肯抄那些勞什子佛經,便隻能憶些往事。左右,如今的我想做些什麽都不成的。」


    「殿下可要看些話本?」能從回音宮帶出來的東西不多,就連話本還是殷承暉夾在幾本佛經裏給送過來的,生怕魏元音覺得無聊。


    「昨夜沒睡好,且讓我再補個覺。」


    魏元音淨了麵又鑽回自己的被窩裏,縱然困意上湧,她也強迫自己將這幾日的事情又從頭細細思索了一遍。她清晰的意識到,經過這一遭,她與太後的關係是徹底割裂了,難以修複。


    可太後為何會恨殷予到如此地步,僅僅因為攝政王的存在讓父皇無法親政?


    懷疑一旦在心裏發了芽,不用澆水施肥也會瘋長起來。


    如果擔心攝政王,先皇又為何力排眾議堅持越過一眾庶子讓最不著調的嫡幼子繼位,然後又立個攝政王,這不是自毀長城?


    這盛安遠比她以為的還要暗潮湧動。


    這皇宮如今人口簡簡單單,卻也藏著一重又一重的詭秘。


    魏元音想得頭疼,又懷念起趙郡時候的無憂無慮來,有一瞬間幾乎想要拋下一切瑣事逃回趙郡,再不管什麽祁安公主的身份,也別和盛安牽扯到更多的糾葛。


    可是她不能夠,一隻腳既然踏進了漩渦裏,哪裏就能輕易抽身,更何況,還有父皇和攝政王。


    想到這一點,心思愈加頹然。


    魏元音從袖口中摸出一枚翠玉扳指,對著窗戶透進來的光線仔細觀摩,便見在翠玉扳指內似乎嵌著兩圈金絲,將一枚古樸的花紋斷成了三節,頓時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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