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使臣回去之後便發生了內亂。」小林氏看著那信封,仿佛猜到裏麵寫了什麽,「上位者是曾經因為雙胎不祥之兆而被裁決的王子拓跋宏。」


    「夫人知道他找我何事?」殷予按下信封。


    「他想休養生息,整理西秦內事。」小林氏緩緩道,「如果是之前的攝政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為什麽夫人認為我現在就會放過。」


    小林氏定定的看著那封信,眸中劃過一絲眷戀:「拓跋宏此時找攝政王,必是賣了一個人情給你。」


    殷予挑挑眉,未置可否,幹脆抬手拆開了信封。


    裏麵掉出厚厚一遝信紙,殷予隨便拾起一張仔細看過,這才又抬首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可卻救不活我的夫君。」小林氏低低一聲,「也救不活那一仗死去的七萬將士。」


    「這點夫人請放心。」殷予凜然道,「我自會向那些人討回一個公道。」


    「隻是……」殷予話鋒一轉,「夫人想要講的,卻不止這些。」


    提到這裏,小林氏的目光驟然飄忽了起來:「都已經是舊事,本該埋入塵埃之下,免得大昭徒增波瀾,畢竟這是他們的血汗守住的土地。可是……」


    「夫人萬萬沒料到林太後會直接對音音動手。」


    小林氏頷首:「是我估錯她了,近十年,她愈加狠心了。」


    「當年……」小林氏回憶著往昔,「魏煦率兵出征,林家以娘家為由行軟禁之實,原本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我們都可以忍下去。」


    「可他們背地裏卻想方設法要我與魏煦和離。」


    「敬詢太子所取太子妃便是靖國公長女,他又為何容不下和敬詢太子一脈的魏煦。」


    「魏家功高震主。」小林氏緩緩道,「先帝早有打算,他怎麽允許自己半隻腳踩進坭坑裏。」


    「我偷偷溜進書房,慌張之中發現了一間密室。」小林氏似有悔恨,「便是這間密室,促使了他們的殺心。」


    殷予直覺後麵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到了一紙詔書。」說到這裏,小林氏的手不住抖了起來,「陳氏賢良淑德,蕙質蘭心,深得朕心,晉封皇後。第十一子殷予,聰慧賢明,持重機敏,大智大勇,最肖似朕,封立太子,待朕崩後,陳氏輔政。」


    「落款是,寧和四十九年十二月初五。」


    殷予指尖微顫。


    那人……是十二月初六忽然重病臥床,十二月十一駕崩的。


    小林氏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就連薛家父子都被震的說不出話來。


    更何況,殷予原本就是當事人之一。


    「彼時,先帝已經穩坐江山十載。老頭子為什麽沒毀了這詔書我不清楚,但是,對於先帝來說終究是個禍患。」


    殷予想的卻是,那個男人最後一次笑著將他抱在膝蓋上:「以後你要聽母妃的話,認真勤勉,不要胡鬧。」


    原來,那時候他就做好準備了。


    「我當時害怕極了,連忙找了兄長求他送我和音音去邊關和魏煦團聚,沒想到,反而是害了他。」


    「林家當年在詔書之上下了手,或許高祖皇帝駕崩也少不了他們的手筆,他們怎麽可能允許有一絲泄露的可能性。」


    「靖國公,林太後,還有先帝……不過狼狽為奸,一丘之貉,隻可惜他們萬萬沒想到,敬詢太子會對他們的勸誡充耳不聞,一心和魏煦同進退,結果折進去了一個最滿意不過的太子。」


    殷予沉默地聽著小林氏訴說這些過往,所有的線索仿佛串聯在了一起,他最後道了一聲:「林太後知道先帝矯詔上位,捏著這個把柄,讓他立承暉為太子,先帝其實已經並不情願為林太後所威脅,於是又讓我當這個攝政王,時時刻刻警醒林太後,她的位子來的不正。」


    當沒當成皇帝,對於他來說其實沒什麽了不起,即便先帝是矯詔上位,也給了母妃應有的尊榮,讓她安安靜靜的在太妃的位子上幹幹淨淨的離開。這件事上,他對先帝,並沒有什麽好怨懟的。


    可是……那人走得那樣匆忙……


    殷予仔細想著那人說:「我會給你和你母妃所有的榮寵,讓你們被所有人仰望。阿予,我對不起她,坐在這裏實在是太難了,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無法安安靜靜的相守,我讓她失望了。」


    他想到那男人重病的那幾日,母妃日日坐在鏡前發呆,數次被攔在乾清宮門外,都見不到人。


    喪鍾敲響的那一刻,母妃陡然落下兩行淚來:「他失言了。」


    母妃病逝的那日,他蹲在她的床頭,聽到母妃細細的聲音:「你說,我不原諒你,你就一直死纏爛打不撒手的。」


    想到這裏,殷予又莫名生出幾分怒氣:「他便是再不好,也該有向母妃踐行諾言的權利。」


    小林氏有些怔然,隨即扯了扯唇角:「本來這些話我應該帶進棺材裏去,如今既然說出來了,便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攝政王若是有想問的,便問吧。」


    殷予聽聞,猛然抬頭,看過薛家父子,又看向小林氏:「我又有什麽可問夫人的呢,若是有,便是想替阿音問上一句。」


    「當年為何要詐死棄她而去。」


    小林氏的麵色霎時蒼白。


    「可如今夫人說了這樣多,這個問題我也不必問了,總歸……阿音這些年過的確實不算多舒坦,往後,我便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了。」


    小林氏驀然捂住了臉:「是我對不起她,她要怪我也無可厚非,這許多年,我便一直盼著她過得好。」


    「所以……」殷予終究又想起來一事,「之前阿音體內的毒……」


    「是在林府時落下的。」林氏說起來便是恨恨,「他為控製我們母女,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起先我沒有發現,我的吃食多少讓阿音沾了些,還好不是十分嚴重,我卻調養了許多年才將毒素拔幹淨。」


    「許多年……」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殷予的神情有些許的落寞,「縱然有再多人寵著她,她心裏也有過不去的坎,便想著不能再出現更多的孤兒。」


    「她自己團圓不了。」殷予一字一句道,「便想著努力讓別家團圓。」


    他每說一句,小林氏便是心痛如刀絞。


    「萬望夫人仔細思量。」殷予垂眸,「待她醒來,您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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