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懷疑嗎?為什麽薑氏帶走兩個弟弟,卻沒帶走你?」


    「因為娘恨我,因為我害死哥哥。」她知道的,一直都明白。


    「錯!因為你不是她的女兒。」


    董裴軒的回答像轟天雷,打得徐皎月腦袋嗡嗡作響,她怎麽可能不是娘的女兒,她和哥哥出生時,整個溪山村的人都知道的呀……


    蕭承陽也吃驚不已,他沒想過徐皎月被虧待的理由竟是她非徐家女?


    「怎麽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呀,董叔,你騙我對不對?」徐皎月連連搖頭,她無法相信。


    蕭承陽見她激動,一把將她抱起納入懷裏,他輕輕順著她的背,低聲在她耳畔道:「別怕,有我在。」


    她不是怕,是慌啊,怎麽可能……她記得的,雖然當時年紀小,可她真的記憶深刻,在哥哥死去之前娘寵她愛她,視她如珍似寶。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董裝軒歎氣道:「我的父親是個太醫,醫術高明、性情耿直,他不願受賄行害人之事,竟遭秦相爺所誣,董家上下斬首、流放,無一幸免。在忠仆的掩護下,我逃出京城,半路遇見淩姊姊,她受人所陷,為保住腹中胎,挺著大肚子冒險從夫家出逃。


    「一路上我們相互扶持,從京城到杞州,幾度逃過賊人追殺。她在破廟裏產下一對龍鳳胎,隻是懷有身孕的她,千裏迢迢一路奔波,身子是已透支,她隻來得及看你們兄妹一眼便溘然謝世,死前她苦苦哀求,讓我保住你們,不求你們榮華富貴,隻願平安順遂。


    「我本想埋了她,但眼看殺手將至,不得不先帶著你們逃走,我跑到溪山村,帶著你們兄妹逃往深山,卻意外碰到徐閔謙。


    「那晚他的媳婦生產,他提著裝有死嬰的籃子要上山埋屍。我給了他一百兩銀子,讓他把你們兄妹帶回家裏,當成親生孩子扶養長大,他同意了。之後我便在溪山村住下,為淩姊姊看護你們兄妹長大。


    「交易時,我以為他的妻子生下死胎,天色漸亮,我才發現嬰兒脖子上有指痕,嬰兒是被活活掐死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但當時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也沒放在心上。我帶著死嬰回到破廟,想將他與淩姊姊一起下葬,卻發現你母親的屍身被帶走了。」


    「帶去哪裏?」一陣寒意起,徐皎月縮縮身子。


    見狀,蕭承陽攏緊披風,將她裹緊。


    「我猜,她被那些殺手帶回去交差。多年來我深感後悔,沒從淩姊姊嘴裏問出事情的始末,如果知道,我一定會為她報仇。」


    徐皎月點點頭、理解,如果是她……都已經窮途未路,活下來希望微渺,怎還能談論報仇?能求得平安已難得,何苦再去冒險?


    「那年,皓日被賊人害死的消息傳進溪山村,我很擔心你,我找機會潛進徐家想看看你,卻意外發現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你始終不明白,寵你的母親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陌生人,為什麽會帶著仇恨的眼光看你,對不?」


    「是。」她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害死哥哥。


    「我在深夜時分潛入徐家,當時徐閔謙發現薑氏正在自殘,盛怒之下,他大翻舊帳,我這才曉得,原來被掐死的男嬰是薑氏表哥的孩子,這就說明了,為什麽徐閔謙會將初生嬰兒掐死。


    「皓日遇害之前,薑氏不知道你們並非她的親生孩子,她對你們的疼愛,更多的是對表哥的思念。徐閔謙含糊的說詞讓薑氏誤會,她相信徐閔謙就是不甘心幫她表哥養孩子,所以一氣之下便衝動的拿她兒子從人牙子那換回一百兩,更撿了你們兄妹回家魚目混珠,擺明了就算養野孩子也不要她兒子。薑氏對徐閔謙有恨,可一是她理虧,二是日子還得過,所以她隻能把氣出在你們兄妹身上,心思扭曲的認定了,她的兒子是代替你們兄妹去死,因此恨你怨你,恨不得能除之後快。


    「薑氏的態度讓我很擔心,我想把你帶在身邊養大,可是跟著我更危險,秦家沒放棄對我的追殺,而我沒放棄為父兄報仇,我不想讓事情波及到你頭上,本想等你出嫁,再把真相告訴你,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明白了,徐皎月全聽明白了,一直以來,她沒有家人、沒有親戚,她身處在一個個謊言當中。


    難怪爹那樣冷漠,難怪娘恨她入骨,難怪她用盡力氣也得不到一句讚美。


    真是的,虧她相信是因為她太醜、因為她害死哥哥、因為她是掃把星,才無法在家人身上得到正評,原來真相……真殘忍啊……她的付出努力終究變成一場鬧劇,她像個傻子似的被謊言耍得團團轉。


    力氣被抽走,徐皎月覺得心好累,以為自己失去的隻有哥哥,沒想到……天地獨存,她沒有親人,孤獨像一支箭狠狠刺穿她的心髒,痛得她說不出話。


    蕭承陽看見她的無助茫然,看見她的憂愁悲哀,他不會說安慰人的話,隻能扶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抱起,從跨坐轉為側坐,他親親她額頭,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他一再保證,「不怕,你有我。」


    眼淚汩汩流,濡染了他的衣襟,心疼不已,他皺緊眉心,扯住韁繩,馬蹄揚起。


    徐皎月試著消化,但故事太沉重,沉得她的心、她的胃被重重擠壓,沉得她喘不過氣,無法呼吸。


    不能責怪她,一輩子的認知瞬間翻轉,任誰都受不了。


    她為自己哀傷,為早逝的哥哥哀傷,為被迫害追殺的親生母親哀傷。她不懂啊,為什麽不公平的事這麽多、這麽多,為什麽不幸要落在他們身上?


    一路上,徐皎月不說話,她像隻無尾熊,隻能緊緊地攀住蕭承陽、巴住蕭承陽,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入夜,他們進客棧。


    一張銀票換來一個大浴桶和新衣,幾個夥計合作將熱水注滿浴桶。


    屋裏熱氣蒸騰,徐皎月還坐在床邊,歪著頭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蕭承陽歎氣,走上前拉起她,為她鬆開發束。


    「洗澡。」他說。


    她點點頭,依言進入屏風後頭,他沒出屋子,隔著屏風細細視察她的舉動。


    看她脫衣、看她進入浴桶,看她把自己埋進水裏,看她憋著氣直到喘不過來,才把頭伸出水麵。


    一次、兩次、三次……她在折磨自己,也折磨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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