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約覺得,這位蘇家姑娘像也把他當成自家人那樣管著。


    他真的沒有太多感覺,真的沒有。


    沒有拘束,也不覺得難受,她若要管,全由她,他沒有異議。


    許是心緒放鬆,肌理亦跟著放鬆,她揉捏的力道忽沉,酸軟加重,令他不自覺發出悶哼。


    「弄疼你了?」蘇仰嫻陡然抬頭,把他的傷指捧在手心都怕捧壞了似的,動都不敢動。


    「疼。」其實算不上疼,他卻順口這麽說。為何要這樣?他懶得想。


    「是我沒拿捏好,對不住,我……我會再小心些。」她表情懊惱,是看到他眉峰由緊變鬆,還徐徐吐息,她也才跟著籲出一口氣。


    這邊,雍紹白試著動了動受傷的兩指,動到傷處之因,疼痛乍然湧現,他這一次倒連吭都沒吭半聲,而疼歸疼,兩指已能做出較大的動作。


    「慢慢來,你別急,已有顯著進步了不是嗎?還得讓指骨自個兒慢慢長好、慢慢愈合。」蘇仰嫻張大雙眸,來來回回望著他的手和臉。


    她挨在他腿邊,兩人離得甚近,每次望向他,那兩丸烏溜溜的瞳仁都能倒映出他的影。


    他傷處的筋骨被薰洗得暖烘烘,姑娘家的瓜子臉也連帶被薰洗得紅通通。


    「真髒。」他嗓聲輕啞。


    蘇仰嫻愣仼,見他目光在她臉上,想著此時自己的臉容必然一塌糊凃,被嗆人的藥煙薰冼得涕泗縱橫,擦都來不及擦,能幹淨到哪裏去。


    「我、我……對不起,我檫好了再幫你揉捏,是我沒留意。」她連忙騰出一手,從懷裏掏出素帕擦拭臉蛋,尤其雙眼和鼻下,拭過又拭,膚澤磨得更紅。


    「真髒,不是在說你。」等到她擦好臉蛋,他突然這麽說。


    「啊?」蘇仰嫻不懂了,卻見他眼神輕掠,幽幽看向她身後。


    她身後能有什麽?不就收置在樓堂裏的那十塊玉石?


    啊!等等,她好像懂了,他說「真髒」的意思是……


    她循著他的目光回首,開切成十塊的鎮宅玉石皆未去皮,這兩個多月來,他指上盡管帶傷,不能動手治玉,在她輔助下卻已完全抓出陰陽玉脈的走向,重新穩下玉石中玉靈。


    如今萬事具備,隻欠他這一股東風,無奈還得再忍,忍耐的同時,他必然在腦海中磨過無數次,以心觀玉,一回再一回,而憑他的能耐,即使尚未去皮,也必然能從十塊玉石的切麵看出玉料本身。


    髒。這行話指的是玉料中顏色不好的雜質雜色。


    真髒。他是在說那十塊玉石。


    恍然大悟,她調回頭再次望著他,不禁揚笑——


    「確實頗髒,那也自然得很,畢竟是從湖底冒出的巨塊玉石,越是巨大的玉料,雜質雜色難免就多了,隻要事先除淨,或利用俏色,把髒的部分治成獨特圖案,以短為利,巧妙加以利用,要達到渾然一體的效果並非難事。」


    「嗯,好厲害。」雍紹白頷首。


    被稱讚了嗎?還是被他這樣的治玉大家所稱讚!


    蘇仰嫻心髒怦怦跳,耳根發燙,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也、也沒什麽的,說的這些都是行裏人皆懂的事,哪裏是厲害了?」


    「厲害,不是在說你。」男人慢條斯理。「厲害,說的是雍某自己。」


    「唔……」蘇仰嫻一時間無語。


    雍紹白繼而道:「雖然真髒,開切多塊後造成玉石上更多的綹裂,但治玉講究『挖髒去綹』,此技實為雍某的強項之一,我能處理得很好,畢竟我很厲害。」


    世人所見的雍家家主豐神俊朗,麵如美玉,性情孤高清冷……蘇仰嫻眼中所見的雍大爺,麵若美玉是真,豐神俊朗也是真,隻要他不開口說話。


    他每每想到什麽說什麽,跳騰得厲害,讓她手好癢,好想往他腿上或腰間捏下去。


    欸,她忍,誰讓他是她家的「債主」呢。


    再有,他說的也沒錯,他畢竟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啊。


    抿著淺淺笑弧,她垂下秀頸重新將心神放回他的傷上,薰洗的藥煙已變得稀淡,她將他手上的水氣擦幹,抹了點潤澤的藥膏,再次上夾板,用幹淨的長條布固定綁,俐落地打出一個漂亮小結。


    「好看。」男人依然輕啞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


    蘇仰嫻聞聲抬頭,見他盯著打在他手中的小結,彷佛那東西有多引吸人。


    她小小得意地挑眉,「我會打好幾種結呢,打絡子我也在行。」想了想,半開玩笑又道:「此技實為女子的強項之一,我能打得很好,畢竟我很厲害啊。」


    豈知——


    「好看,不是在說它。」他兩眼看著小結,接著緩緩看向她。「好看,說的是你。」


    轟隆!


    蘇仰嫻傻了。她不曉得自己小嘴張開開忘記閉起,沒留意一口氣梗在胸房裏忘記吐出,感覺到耳鳴,卻又清楚聽到雍紹白的聲音,他說——


    「眸子被薰得直流淚,流那麽多淚,一點也沒有女兒家楚楚可憐的模樣,怎麽看都看不到我見猶憐,但清清亮亮的,瞪人時更犀利,還有股狠勁兒,倒也算是好看。」


    他這是……想被她瞪嗎?說這樣的話到底在損人還是誇人?


    噢,不,他用不著想,因為她已在瞪他了!


    胸口緊繃到感覺疼痛,她意識到自己正屏住氣息,重重把氣息吐出之後,還想繼續瞪人,卻覷見他半斂墨睫,嘴角微勾。


    這人……他絕對是在玩她。絕對又在耍著她玩。


    她磨磨牙,氣不過道:「沒能楚楚可憐到讓雍爺我見猶憐,還真是對不住了。」


    他淡笑。「好說。一種米養百種人,蘇姑娘無須自責。」


    簡直往心口再插一箭。蘇仰嫻逞不到口舌之快,雙眸瞠得更圓。


    雍紹白一貫自在地承受她的瞪視,左手揭開杯蓋,端起香茶徐徐喝著,待喝了小半杯才又出聲。


    「對了,明日蘇姑娘就不用過來,雍某有事外出。」


    蘇仰嫻本能地就想發問,問他明兒個打算上哪兒?為著何事出門?同行的有誰?等等又等等的問題。她及時忍住,沒讓自己更加出醜。


    她想,如若問出,他不答,她心裏必然不好受,他若答得敷衍,想將她應付了事,她更不好受,所以幹脆就別問。


    心緒因為他起伏趺宕,來到他麵前,想得一個從容自在越來越不易。


    她是來「代父償債」的,這一點得牢記好,做什麽事都該守分寸。


    於是乎,收斂太過清亮的眸光,同時也斂了斂氣鼓鼓的神色,讓氣息悠長,她神態轉為沉靜,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她沒察覺,她突如其來的一轉幽沉讓男子淺淺擰起眉峰,那雙半掩在墨睫下的深瞳往她覷了去,帶著沉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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