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湄咬了咬下唇,看了眼沈嘉魚:「妾不慎得罪了世子夫人,正向世子夫人賠禮呢。」


    皇上的臉色果然又變了,沈嘉魚笑嗬嗬地行禮:「臣婦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盧貴嬪突然就衝我道起歉來,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別是發癔症了吧?」


    她說完悄悄打量了一眼,見方才被叫進去說話的晏歸瀾不曾跟著出來,她暗暗蹙了蹙眉。


    皇上果然臉色不大好看,也果然沒說什麽,淡淡道:「既然盧貴嬪身上不舒服,就先回去歇著吧,你們還不把她扶下去?」


    盧湄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話,就臉色難看地被帶了下去,皇上又恢複了溫溫和和的一副笑臉,還跟沈嘉魚指了個位置:「沈夫人坐。」他又瞟了眼身後的內侍:「逸城,給沈夫人看茶。」


    沈嘉魚隻得坐下,聽到逸城的名字心頭一震,晏歸瀾跟她說過,秀營的統領就是這個叫逸城的太監,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就見此人眉目清新秀逸,氣韻不在那些世家公子之下,若不是穿著內侍的衣裳,旁人準得以為他是哪個世家子。


    她一想到自己母親的死跟眼前的皇上和逸城有關,心裏波瀾迭起,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下來。


    皇上好似沒瞧見她的神色,抬眸端詳她一會,忽歎了聲:「沈夫人生的很像當年的鄭氏夫人,一樣的聰穎靈秀,姿容絕頂,難怪世子愛的若癡若狂了。」


    他一個皇上說這話實在不夠尊重,而且此時提起她母親絕非尋常,沈嘉魚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聖人謬讚,臣婦姿容粗陋,能得世子垂青不過僥幸罷了。」


    「沈夫人嫁給清斯之後,京中多少女郎都暗自垂淚。」皇上笑著把逸城奉上來的茶盞往她跟前推了推,彷如真的再跟她說著京中趣聞,他又狀似無意地歎了聲:「不過也不怪女郎們黯然神傷,清斯年少才高,出身顯赫,他又從不甘居於區區一個國公之位,能嫁給他的人,日後定有掣天的榮華等著享。」


    沈嘉魚一個激靈道:「世子一心效忠聖人,隻求輔佐聖人治理這昌平盛世,對榮華權勢從不奢望,若他真的有心權勢,又怎會娶臣婦一個庶族女子?自該往高門世家裏尋。」


    她這番自降身份也沒讓皇上放過她,皇上笑笑:「朕不過閑話幾句,沈夫人緊張什麽?」他又轉了話頭:「聽聞鄭氏夫人最擅書法,尤其擅臨摹《別君表》,可惜朕一直無緣得見夫人筆墨,沈夫人是鄭氏夫人親女,想必書法不差,就來為朕寫上一篇。」


    《別君表》是前朝奸臣背信棄義謀反之後,反攀誣皇上對他不仁不義的文章,鄭氏怎麽可能去臨摹這樣的文章?沈嘉魚心裏冷哼了聲,推辭:「臣婦書法平平,恐汙了聖人眼睛。「


    皇上自然不會這般輕易放過她,還要說話,皇長子從偏殿走出來,插在皇上和沈嘉魚之間,向皇上磕頭見過禮,又道:「父皇上回交代的事兒子有些不明,父皇能否為兒子解惑?」


    皇上雖然隻有三子,但對這個體弱多病又出身低微的長子也不甚在意,沉聲斥道:「你的師傅呢?你怎麽不去問他們?」


    皇長子是跟夫妻倆同時出發趕來行圍的,隻比兩口子早到了一兩天,沈嘉魚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冒出來,但他出現顯然是為自己解了圍,她抓住機會正要告辭,皇上卻不打算讓她走的這般輕鬆:「沈夫人等等。」


    他仍舊溫和笑道:「夫人何必推脫?難道不想為朕寫嗎?」


    皇長子微微擰了擰眉,還要說話,那邊晏歸瀾已經手持一柄長弓從後邊的殿宇裏走了出來,他淡淡道:「聖人讓臣找的龍舌弓,臣已經找到了,聖人還有何吩咐?」


    皇上見他出來,知道現在再留不得沈嘉魚,隻笑笑道:「寶弓配人傑,朕一直想把這柄龍舌弓贈與清斯,它如今就賞給你吧。」他又看了眼沈嘉魚:「虎嶺日頭正曬,世子帶夫人回去吧。」


    晏歸瀾欠身應了個是,沈嘉魚忙跟在他身後走了。她才出行宮,正要跟晏歸瀾分享分享今天的見聞,沒想到皇長子這時追了出來:「世子,夫人,等等。」


    沈嘉魚愣了下,皇長子已經遞了一方帕子到她眼前:「夫人的絹子掉了,還請夫人收好。」


    她可不記得自己啥時候把絹子弄掉了,她正要細問,低頭看見絹子的樣式,臉色驟然變了,她沉默了半晌,才伸手接過:「多謝殿下。」


    晏歸瀾麵色一戾,當著她的麵到底沒說什麽,拉著沉默不語地沈嘉魚上了馬車,等馬車走到一半,他才對她道:「你先回去,我有些事,問清楚了就回來。」


    沈嘉魚正看著絹子沉思,他又在她肩上拍了拍:「放寬心,別胡思亂想。」她點了點頭。


    晏歸瀾直接調轉馬頭去尋皇長子了,皇長子似乎在特意等他,他變了個人一般,臉上的怯弱瑟縮褪去,眼底隻剩明達通透,仿佛十三歲的少年身體裏住著一個二三十歲的大人,整個人顯得頗是早慧,他平靜地招呼一聲:「世子來了?」


    晏歸瀾眯了眯眼,下了馬車:「殿下用鄭氏夫人的消息引誘我夫人這麽久,目的不就是引我過來?」他走近了幾步,居高臨下地俯視皇長子:「殿下想說什麽就說吧,以後若是再有故弄玄虛的舉動,後果殿下自己掂量清楚。」


    皇長子再如何早慧,麵對這般威勢也有些慌亂,他不由退後一步,然後才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算多,去江南道之前,我不慎誤聽了父皇和逸城的談話,是逸城說鄭氏夫人可能還沒死,他在京裏發現了鄭氏夫人的蹤跡,我知道自己身邊都是父皇派來的人,因此不敢直說,隻得幾番暗示,讓世子和夫人來主動找我。」


    晏歸瀾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殿下似乎和鄭氏夫人並無什麽幹係吧?居然會為鄭氏夫人冒這般風險,費這樣的心力?」


    皇長子神色有些奇怪,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初聽鄭氏夫人的死訊,我絕望的幾乎昏厥過去……」他頓了下,神色淒迷:「世子恐怕不知道,我的生母和鄭氏夫人有幾分遠房親戚幹係,我生母當初被父皇刺死,屍身扔入亂葬崗,我幾乎求遍了能求的人,卻沒人願為我母妃尋一塊正常點的墓地,隻有鄭氏夫人應了我,這才使得我母妃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晏歸瀾靜默看他,他似乎難得一吐心聲,低低道:「後來我又見過鄭氏夫人四五次,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善良勇敢之人,有些像我的母親……我……不希望她出什麽事。我自己沒什麽能耐,所以才費了這般周章把事情告訴你們。」


    晏歸瀾看了眼他眼底的奇異神色,又看著他十三歲的少年臉,神色不由有些古怪,畢竟這世上還真有十幾歲少年娶大他十歲二十歲婦人的事兒……他吐納了口氣,才壓住腦洞,淡淡道:「隻是如此?」


    皇長子神色恢複如常:「隻是如此。」


    他想了想,又補了句:「世子,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鄭氏夫人落到我父皇手裏是什麽下場,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在我父皇出手之前找到她。」


    晏歸瀾覺得此事還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但還是頷首:「若嶽母尚在人世,我和婦人自會把她接回家裏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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