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聽了簡直無語,她倒不信朱墨的酒量好到這種程度,多半和那酒館的老板聯起手來做了某些手腳,說不定酒壇子裏裝的都是白水呢,也隻有楚蒙這莽大個傻乎乎的受騙罷了。


    不過前麵那段想必是真的,怪道楚蒙進門時衣衫破爛不整,兩人跌落山崖,不知道有沒有事。楚瑜想著,在燈影下瞧了瞧,果然看到朱墨唇畔有一線鮮紅痕跡,想來是沁出的血絲。


    她不由驚道:「你受傷了?」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朱墨掩飾著側過頭。


    楚瑜常聽人說,無故吐血,多半是髒腑受損所致,這可不能小覷。她忙扳著朱墨的頭,語氣裏也多出幾分迫切來,「快讓我瞧瞧。」


    朱墨見她專注查看自己的傷勢,心中一暖,那嘴便不聽使喚起來,吧唧一聲,印上了楚瑜的唇廓。


    楚瑜忙擦了擦嘴,因為心口不一,責怪的語氣亦是軟綿綿的,「你這是做什麽……」聲音忽然一頓,她將手背放到鼻下嗅了嗅,眼中頓時起了狐疑,「怎麽會有一股香味?」


    朱墨躲閃的眼色披露了他。


    楚瑜按著他的肩膀,用力朝他唇上搵去,指腹上立刻印上薄薄的一層紅色。果不其然,這壞蛋竟敢用胭脂膏子冒充血跡來哄騙她!


    楚瑜的肺幾乎氣炸,怒目相向道:「你從哪弄來的胭脂?」


    朱墨朝床屜左側的梳妝箱努了努嘴,楚瑜瞧見,牙關不禁咯咯作響,怪道她前日發現少了一盒胭脂,還以為是哪個沒長眼的丫鬟偷去了,不好聲張,沒想到卻真是家賊難防。


    既然血跡是假,那麽……楚瑜牢牢的盯住他,義正言辭質問道:「我哥哥的馬,是不是你也在其中做了手腳?」


    就不信會有這樣巧。


    朱墨見無可推諉,隻得老實承認了。原來楚蒙那匹馬是從胡商手裏買來的,與本地的品種大不相同,朱墨事先打聽清楚,不知從何處弄來一種生長西域的異草,馬兒聞見其氣味便會興奮不能自抑。朱墨在下山途中悄悄將香囊散開,因此楚蒙的坐騎才會突然發狂,而朱墨才能趁機得到救人乃至邀買人心的機會。


    這人為了達到目的真是什麽都做得出來,楚瑜恨恨望著他,恨不得踢他還是捶他兩腳才解氣。可是說也奇怪,她發現自己並不如預期中那樣憤恨,按說朱墨用這樣下作的伎倆設計她哥哥,她應該扯下他一片肉才好,不過從另一方麵而言,朱墨也是因為她才煞費苦心——她遲遲不肯回去,朱墨少不得和她家裏人多往來了。


    想到此,楚瑜不免有些許自慚,見朱墨留神窺探她的反應,她又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遂佯裝出一副凶悍模樣來,死命往他背上捶起,「沒良心的!連親戚你都算計,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她下手力道並不足,朱墨卻被她打得連聲呼痛,連求饒的話都叫了出來。


    楚瑜起初不信,見他眉心攢起,不像是假裝的模樣,這才慌了神,將他衣裳一掀,果不其然,後背上有幾處密布的淤青,想是在滾落山崖途中撞上了石塊。


    想到自己方才的動作可能加重傷勢,楚瑜不免有些慌亂,但這本就是朱墨自己胡來的結果,遂將他往床裏一推,嗔道:「誰叫你自作自受!」


    朱墨似乎沒力氣和她辯了,語氣微弱的道:「就讓我在這裏躺一躺吧,我想歇歇。」


    裝這副可憐模樣給誰看,楚瑜撇了撇嘴,偏偏她就很吃這一套,因故作嫌棄的道:「隨便你吧。」


    朱墨笑了笑,似乎看穿楚瑜嘴硬心軟。他靜靜躺下去,過了半晌,眨巴眨巴眼又問道:「阿瑜,你是否還在為那件事記恨我?其實我本意是為了你好,隻是一時糊塗,才忘了和你商榷。」


    楚瑜這時已經想明白了,隻是拉不下臉承認,遂哼了一聲,「我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可你不該欺瞞我,夫婦之道貴乎坦誠,你是怎麽待我的?」


    朱墨不說話,似乎默然了自己的錯處。


    他偃旗息鼓,楚瑜卻戰意正盛,追問道:「還有謝蘭的事,你也沒有告訴我,若非偶然得知,恐怕我這輩子都被蒙在鼓裏呢!」


    「你都知道了?」朱墨臉上有些驚訝。


    他赧然笑了笑,「你才救了她,若立刻揭穿謝蘭的真麵目,我恐怕你會心寒。再說了,若我倆同時到你麵前對質,你未必會深信不疑,興許還會被那人找到可趁之機,離間咱們夫妻。」


    「我是那種識人不明的人嗎?」楚瑜氣咻咻的反問道,「你未免太瞧不起我了。你與我之間,我自然是偏向你的,怎會相信外人的一麵之詞?」


    她這也是事後諸葛,話說得漂亮。朱墨明知事實未必如此,依舊遷就了她的說法,安慰般的笑道:「是,你當然是分得清的,是我自己小人之心,以為你未必肯聽。」


    楚瑜的自尊心得到滿足,心情大悅,也就不糾纏許多了,這樁事本來就該她感激朱墨才是,畢竟謝蘭那蹄子選擇下手的對象是她。


    趁著她此刻寬宏大量,朱墨悄悄將手指插到她散開的發鬢中,把玩起那些柔亮的頭發來,一壁說道:「今日去下山之前,我命人將玲瓏送回了林尚書家。」


    他隻說了這一句,便再無下文,似乎等著楚瑜提問似的。


    楚瑜果然直起身來,怪模怪樣的看著他,「你送走她幹什麽,這與我有何幹係?」


    朱墨歪躺在枕上,丟給她一個「我不說你也懂」的眼神。


    楚瑜一聽這話,分明意指她不能容人,朱墨才將玲瓏打發走的。楚瑜不由惱羞成怒,吹胡子瞪眼睛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是那種爭風吃醋的人嗎?玲瓏算什麽,不過是個丫頭,我何必與她計較,你即便將她收房也沒什麽。倒是你,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我會因此感激你不成?」


    她這番話可謂酣暢淋漓,至於其中包含幾句真意,就隻有她自己曉得。


    朱墨對這隻炸毛小貓的性子摸得可謂透裏透,安撫起來也得心應手,他笑吟吟的應道:「是,都怪我擅作主張,辱沒了夫人你賢良的名聲。以後再有人往我府裏送美人來,我隻管笑納便是了。」


    這人可真會蹬鼻子上臉,楚瑜發性又要捶他,卻被他大手一抄,順勢攬入懷中,任憑楚瑜怎麽掙紮也不放開。


    懷中的小獸停止反抗,似乎是認命了——這輩子她都逃不脫此人的魔爪。


    朱墨輕刮了刮她的鼻子,偏過頭,與她正麵相視,認真說道:「阿瑜,隨我回家去吧,好嗎?」


    楚瑜沒有言語,隻往他懷裏拱了拱,片刻之後才往他懷裏拱了拱,「你可得想個合適的由頭,不然我是不會乖乖跟你走的。」


    這話就是變相的應允了,朱墨心胸舒暢,粲然道:「那是自然。」


    小夫妻的別扭至此似乎宣告一段落,朱墨之後便躺倒下來。而南嬤嬤也老著臉又往楚家一趟,說是衛尉大人身染微恙,夫人若是得空,還請回去探視一番。


    這一回楚瑜沒等何氏下逐客令,自己便露麵了,雖沒有明白應允,南嬤嬤一去,她便命盼春等兩個丫頭收拾起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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