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寒微時冷漠無情,看著親族飛黃騰達了又巴巴的前來討好,這樣的人亦不在少數。


    楚瑜賞了銀子給那婦人,亦是間接試探,若她識趣,得了好處就該銷聲匿跡,就怕有的人貪心未足,永遠填不飽他們的肚子。


    晚上朱墨回來,楚瑜提著一盞羊角燈籠在門廊下迎接,唱喏道:「歡迎大人回家。」


    朱墨睃了她一眼,將外袍放到小廝手裏,咦道:「今兒怎麽這樣殷勤?」


    楚瑜不置可否,依舊盈盈的笑著,「大人渴不渴?」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朱墨不清楚這小妮子打的何等主意,倒是很樂意與她頑一頑,因點了點頭。


    「你先閉上眼睛。」楚瑜俏皮的笑道。


    朱墨識趣的闔目,才剛蒙上,就覺楚瑜纖指微抬,將一個麻麻澀澀的東西塞入他口中,酸的人滿口生津。饒是朱墨定力好,也不由得立刻睜開眼,「是什麽?」


    楚瑜揚了揚手裏咬去半截的果子,脆甜甜的道:「這可是生津解渴的好物,你覺得如何?」


    朱墨以為是她特意買來供自己品嚐的,自然著意奉承,「滋味不錯,你的眼光好得很。」


    「哪是我火眼金睛,是送這醃柿子的人別具匠心的。大人別瞧這果子粗糙,卻是別人一粒一粒擇好了送來的,每嚐一口,都能感知到那人的心意,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楚瑜譏嘲的道,朝身後的走道努了努嘴,「大人不用吝惜,那裏還有滿滿一筐呢,盡夠你吃的。」


    朱墨正咀嚼口中未咽完的果肉,聞言呸呸兩聲,將剩餘的渣滓吐在地上。他本就是一顆七竅玲瓏心,焉能聽不出楚瑜意有所指,忙皺眉道:「這柿子也太苦了,怎麽能入口,別是誰和咱們有仇吧?」


    楚瑜微妙的看著他,「有沒有仇我不曉得,不過東西放著也是糟蹋,依郎君看該如何處置呢?」


    她簡直是變著法兒的給朱墨出難題,幸好朱墨頗有急智,眼珠轉了轉便道:「柿子雖澀,蒸熟了想必口感會好些,或是拿來煮湯,正好分贈給府裏的下人。反正她在府裏住了許久,大家相識一場,盡盡心意也是應該的。」


    楚瑜見他將話頭掐滅,也就不再夾槍帶棒,隻悶哼一聲,「隻要大人不覺得可惜就好。」


    「我當然不可惜,除了你,誰的東西我都不放在心上。」朱墨一雙明眸直視著她,手掌遊魚一般滑入楚瑜掌心裏。


    他慣會在這些小地方做功夫,楚瑜耳根紅透,用力甩了甩,也沒能將黏在手背的爪子甩下去,隻得無奈的道:「咱們用飯吧。」


    朱墨心頭暗笑。


    用畢晚膳,楚瑜才說起下午一家數口上門之事,並道:「想必是哪裏的閑漢窮瘋了想來打秋風,我給她點銀子打發他們走了。」


    一麵留心朱墨的表情,奇怪的是,朱墨臉上並未如她想象一般輕描淡寫渾不在意,反倒顯得有些古怪。


    他若有所思的道:「他們果然是從濟寧來的麽?」


    楚瑜略感詫異,難道那兩人並未撒謊?見朱墨問起,她隻能據實相告,「那婦人是這麽說的,我沒法找人對質去。」


    朱墨輕輕嗯了一聲,臉上倏然籠罩上一層陰雲,像似山間的薄霧,層層疊疊,讓人看不清真相。


    楚瑜滿肚子的疑惑,不過見朱墨無意同她解釋,她也不好追問。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次早起來便不見了朱墨人影,楚瑜打聽得他去了城中的悅來客棧,臉上不禁疑疑惑惑,「他去那裏做什麽?」


    盼春悄聲告訴,「昨兒來叩門的那對騙子夫婦似乎就住在那裏。」


    原來兩人還真的尋客棧落腳去了。


    楚瑜心中疑惑更甚,等到朱墨日中回來,便急急地迎上前來,一雙眼睛在他臉上尋找答案。


    朱墨重重的吐了口氣,握緊她的手嚴肅說道:「阿瑜,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其實用不著他說,楚瑜也已經猜出大概,「昨日來的二位,果然是你的兄嫂?」


    朱墨點了點頭,臉上卻不見歡喜,「我也不知他們如何會從濟寧找來。」他陷入悠久的沉思之中。


    原來朱墨的母親乃是濟寧範氏,家中原以經營商鋪為生,不知怎的蹉跎未嫁,後來玉帶橋下一戶姓朱的人家上門求娶,範家才匆匆將女兒嫁過去,雖是續弦,夫婦倆倒也相敬如賓。不料朱勝中年患上癆症,竟至一命嗚呼,範氏辛辛苦苦拉扯幾個孩子兩年,終於也操勞而亡。朱勝先妻遺下的長子朱坌早已成大成人,頭年更由範氏做主,為他定下一門親事。誰知這位長兄甚是忍心,因家底不豐,且將要蓄養妻子,竟狠狠心將二弟掃地出門,好一人獨吞遺財。


    可憐朱墨當時還隻有八、九歲,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沒了父母親族該如何生存下去?而外祖範氏一家也早就遷居別處,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幸好朱墨天生倔強,縱使被霸占了家私,一路行乞要飯也來到京城來,終於闖出一線生機。


    其時正是寒冬臘月,想到一個瘦骨伶仃的孩童在雪地裏蹣跚行走,餓極了隻能抓一把冰雪充饑,楚瑜便覺得眼眶濡濕滾燙,心底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燒起來。她忿然道:「天底下竟有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們族中也沒人出來說句話麽?」


    朱墨憶起曾經的苦況,臉上不見憤怒,隻是木然。他淡漠說道:「朱氏一門本就人丁凋落,族裏僅有的幾個長輩收了他們好處,更加不會理會此等小事了。」


    人間不平,總令人怒發衝冠,虧他們還有臉找上門來。


    楚瑜本想說這樣的親戚還留他們做什麽,一棍子趕走最好,不過她隨即記起朱墨的處境,才發覺事情並不好辦——朱墨若僅僅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小老百姓倒罷了,不過他如今已是朝中大員,一舉一動莫不受到旁人監視。若貿貿然將朱坌夫妻趕走,隻怕會落得一個不敬兄長的罪名,再被有心人故意揭發,沒準連仕途都會有風險。


    長兄為父,長嫂如母,世人可不會管他們曾經的惡行,隻會注意顯宦之家是否兄友弟恭,芝麻綠豆大小的事也能挑出眼來。


    說也奇怪,朱墨十幾年不曾歸家,濟寧那家人恐怕早就以為他死了,偏偏卻在這時候來到京城,容不得人不多想。


    楚瑜眉心一動,「裏頭怕是有古怪。」


    朱墨鬱鬱歎了一聲,「事到如今,也隻好先將他們接回來。」


    否則讓至親骨肉長居客棧,外頭人恐怕會說閑話。


    楚瑜對此沒什麽異議,她在這件事裏差不多是個局外人,她隻是擔心朱墨意難平。


    人已來到,眼下說什麽都晚了,楚瑜也跟著歎了一聲。縱然時間能抹平一切仇恨,誰也不希望舊日的仇人闖入自己生活。多幾雙筷子倒是小事,反正衛尉府裏不缺口糧,怕隻怕這幾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以後不知會攪出多少風波來。


    朱墨不便因私廢公,午後便去了翰林院,要商量編纂經史的事宜,楚瑜則自告奮勇的承擔了接待朱坌等人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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