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一聽這話身子便繃緊了,微微前傾說道:「娘娘您不能設法向陛下求求情麽?您與陛下乃多年夫妻,您說的話陛下一定會聽的。」


    張皇後苦笑道:「夫妻又如何,怎敵鬱貴妃長袖善舞、工於內媚,皇帝一去她宮裏就不肯走了,本宮連陛下的麵都見不著,遑論求情?」


    看來哪怕位高如張皇後,在這件事上亦是不能也不肯出力的了。楚瑜失望之下,緊緊揪起袖口的衣料,懇切的道:「娘娘可否讓我見一見郎君的麵?隻要一麵就好。」


    死刑在上囚場之前,也得許家人探視一回呢。何況朱墨這些年明裏暗裏與安王較勁,亦為太子爭取了不少先機,論起來,張皇後母子還得奉他為功臣。


    張皇後於是點了點頭,「本宮會替你安排,至於其他,本宮也有心無力。」


    「多謝娘娘。」楚瑜感激的斂衽行禮。


    大理寺的天牢不同於刑部的大獄,因是關押重要人犯,多為單門獨戶,比之人滿為患的監牢清淨許多,也清潔許多。


    楚瑜沿著鋪滿稻草的台階下到地底,待眼睛適應了牢中昏暗的光線,才轉身向那獄卒道:「勞煩你了。」


    接著便將一錠紋銀遞到那人手裏。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那獄卒忙道,他雖是奉了張皇後的口諭,不過見了楚瑜這樣花朵兒般的人物,又有哪個能拒絕她的要求呢?


    連多說一句話都跟玷汙了神女似的。


    楚瑜微微點頭致意,待那人上去後,才沿著幽僻的小徑一直向前走去。繡鞋踩在蓬鬆的稻草上,發出窸窣的聲響。


    獄卒說朱墨的監牢在最後一層,楚瑜在心底默默數數,數至最後,在一間寬綽的鐵柵欄屋子前停住腳步。


    地上躺著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影,尋了一塊方石作枕,一隻腳翹的高高的,正愜意的打著盹——不是朱墨還能是誰?


    難為他還有心思睡覺,楚瑜有些無語,低低喚道:「朱墨。」


    朱墨聽到聲響,一個鯉魚打滾從青石上起來,巴巴的跑到柵欄前,握住兩根精鐵製的欄杆,用勁之大,令人懷疑這些橫七豎八的鐵柱子會被他給折斷。


    「阿瑜,你來看我了。」朱墨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不勝欣喜。


    楚瑜將隨身帶來的食盒擺到身前,掀開朱紅的漆蓋,裏頭是一碟梅花酥餅,一盅梅花酒,還有一樣鹵得透熟,噴香撲鼻的豬頭肉。


    朱墨深深朝空氣中吸了一口,「真香。」便端起酒盅暢飲起來。


    楚瑜看著他的模樣卻深表懷疑,來之前,她也以為朱墨的生活過得多麽艱苦,現在看來倒是容光煥發得很呢,臉麵雖略瘦了些,身上那件直裰卻還是幹幹淨淨的,看得出經過漿洗縫補。至於飲食,楚瑜進來時也沒聞見飯菜的餿味,想必獄卒們不會讓朱墨餓著肚子。


    她這點心思很快就在臉上流露出來了,朱墨就如她肚裏的蛔蟲般,當即放下筷子瞪著她,「怎麽,你好像巴不得我遭罪似的?」


    他可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楚瑜忙陪笑道:「怎麽會,我是高興,怕你在此地遭受非人的虐待,現下瞧來倒是和我想象中大相徑庭。」


    「他們要問出那批餉銀的下落,自然得留著我一條命。」朱墨無所謂的道,「否則我若是餓得昏死過去,如何能問出實話來。」


    「你知道嗎?」楚瑜訝道。


    「當然不知,我要是知道,早就告訴他們了,還瞞著做什麽?」朱墨可謂理不直氣也壯,他雖然是頭一遭被關進大理寺的監牢,那樣子卻像是常來常往的。


    也就是說,現下兩方麵陷入僵局了。楚瑜尋思著,朱墨雖是被構陷的,那些人卻隻有從他身上設法,一日不肯交代,便一日不肯放他出去,這可真是個死結。


    朱墨見她無精打采,隨手夾起一箸豬耳絲,欲塞到她嘴裏,「你也嚐嚐。」


    楚瑜連忙側身閃躲,「我用了飯過來的。」這地方她也吃不下。


    朱墨倒像是饑一頓飽一頓過過來的,沒有湯,就著白米飯也吃得津津有味。


    楚瑜忍不住問道:「他們沒給你東西吃嗎?」看著也不像,要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哪還有力氣爬起來。


    「他們送的東西不好吃的。」朱墨飛快的扒著飯,「不見葷腥,油鹽也少。」


    廢話,他是在坐牢,又不是下館子!楚瑜扔給他一個白眼,見朱墨嘴邊沾著幾滴紅油,嫌他吃相不雅,因取出袖中掖著的手絹,輕輕替他將唇畔的汙漬揩去。


    「阿瑜,你待我真好。」朱墨咧嘴笑道。


    「說什麽呢,我可是你夫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受罪不成?」


    其實他也沒受多少罪,楚瑜嘀咕道。


    她現在倒是心甘情願承認夫人身份了,果然還是患難見真情。朱墨望著她微微笑著,覺得偶爾坐一會牢房也不算壞,他甚至提出得寸進尺的要求,「要是你每天都來給我送飯就好了。」


    這人莫不是關糊塗了?楚瑜伸出細白的食指,點了點他的腦門,「你想的可真美,你以為天牢是想來就能來的麽?若非皇後殿下的手諭,我還未必能與你見麵。」


    想到張皇後,楚瑜便想起蕭寶寧的那番「驚人之語」,她輕輕勾起唇角,「有一件事說來有趣,四公主適才與我閑談,說若我肯與你和離,她便情願委身下嫁將你救出來,你說這交易劃不劃算?」


    「你答應她了?」朱墨緊張的抓住她的衣角。不怪他多疑,實在是楚瑜前科太多,讓人不能深信。


    楚瑜橫了他一眼,「怎麽會?我若在這時提出和離,豈不擺明了嫌貧愛富,隻能同甘,不能共苦,憑什麽我被人指指點點,她卻能得一個堅貞不移的好名聲?我還沒那麽傻!」


    「那就好。」朱墨鬆了口氣,又反反複複叮囑道:「你別信她,她那是瞎說的,四公主見了皇帝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她可沒那膽子勸動皇帝。」


    「你仿佛很了解她嘛!」楚瑜睨著他說道,話裏就跟醋溜白菜一般冒著酸氣,「可見四公主對你的傾慕並非空穴來風,你要是沒引誘她,她何必對你死心塌地的?」


    朱墨嘴裏正銜著塊半冷不熱的梅花酥餅,聞言故意皺起眉頭,「這糕餅怎麽發酸哪,莫不是用隔了夜的麵團做的?」、


    「不想吃就別吃,浪費人家一番心意!」楚瑜毫不客氣的劈手就要奪過來。


    朱墨適時的將胳膊縮回鐵柵欄裏,笑眯眯的道:「原來是你做的,那再難吃我也得甘之如飴呀!」


    楚瑜恨恨的望著他,啐道:「痞子!」


    她在這天牢不能久滯,俟朱墨食盡,楚瑜仍舊將食盒收拾好,打算原封不動的帶出去。


    將起行時,她扭頭望了朱墨一眼,猶豫問道:「你真的不會有事麽?」


    這一眼可謂飽含真切的憂慮。


    「放心,死不了的,沒聽過禍害遺千年麽?」朱墨拍著胸口向她擔保。


    楚瑜撲哧一笑,朗聲道:「那你自己保重。」接著便揣著食盒沿台階上去了。


    而在楚瑜離開以後,朱墨臉上卻顯出幾分鬱鬱,他麵向牆壁伸了個懶腰,心裏卻是茫然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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