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盼春最了解她的心意,望了她一眼便問向成柱,「那麽大人現在何處?」


    成柱掻了搔他那青溜溜的頭皮,有些不確定的道:「聽鍾世子他們說,仿佛被皇後娘娘叫進宮中去了。」


    楚瑜麵上不由微怔,皇後這時候傳召朱墨做什麽?


    椒房殿中,朱墨身著一襲赤色襴衫,愈顯得身姿挺拔,麵若冠玉。他端端正正的在張皇後身前侍立著。


    張皇後笑道:「大人不必拘禮,本宮召你來無關其他,隻為家事。」


    「娘娘但說無妨。」朱墨執手道。聲音雖然刻板,但並無不敬之意。


    張皇後平素最是爽直的人,今日話裏卻仿佛另有玄機。她握著一把鵝羽扇子,輕聲問道:「你覺得寶寧如何?」


    蕭寶寧此刻並不在宮中,已被張皇後巧計打發出去了,因此她示意朱墨不妨明言。


    朱墨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張皇後不會無端提起一個人,他審慎的應道:「公主殿下很好。」


    張皇後莞爾,「那你覺得,我將寶寧許配給你如何?」


    似是怕朱墨斷然拒絕,她迅速地補上道,「你放心,楚氏亦會好端端的,本宮不會難為她。隻因寶寧這孩子心儀你許久,終究不肯屈就其他,本宮才不得不為她保這個媒,你就當是體諒本宮為人母的一番心腸。往後寶寧進了你朱家門,便為平妻之分,與楚氏見了麵亦執姊妹禮,並不借公主之尊以勢壓人,你覺得可好?」


    張皇後品格端方,向來柔淑持重,不願勉強,但這回為了蕭寶寧的姻緣放低身段來央求朱墨,實在是出於一片慈母心腸——自上次撞見蕭寶寧借和離一事要挾楚瑜,張皇後嚴厲訓斥了她一頓,無奈那女孩子瞧著可憐,矢誌非朱墨不嫁,張皇後沒辦法,總不能看著她在這深宮中日漸消耗而死。


    以她中宮的身份,大可以去請皇帝聖旨,之所以單獨將朱墨召來,便是希望這件事有轉圜的餘地,能夠圓滿幹淨的解決。


    朱墨字斟句酌的道:「娘娘,微臣自小沒了母親,所以很能理解您為了自己的孩子,願意豁出去一切的心情,但俗話說得好,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我與阿瑜乃明媒正娶,此生認定的妻子,便隻有她一人而已。」


    「本宮明白,」張皇後焦急的打斷他,「所以本宮也說了,不會苛待楚氏,寶寧也是一樣。古人尚有娥皇女英之說,男兒家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如今平步青雲,正在步步高升的時候,便是多納一位又有何妨呢?」


    「娘娘,您不明白。」朱墨平靜搖頭說道,「夫妻之間,貴乎心意相通,這不是可以強求來的事。」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對蕭寶寧根本無意,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辭拒絕。


    張皇後的手臂慢慢垂落到腰間,眸中染上濃重的哀傷之色,「本宮何嚐不知道姻緣不可以強求,可是寶寧那孩子……你不知道她性子多麽執拗!本宮苦勸她也不肯聽,非止如此,已經絕食三日了。寶寧雖不是本宮親生,待我卻比生母還孝順,多年的養育之情,豈是一朝所能抹去?朱大人,你叫我怎麽能忍心看著她受罪?」


    朱墨很知道蕭寶寧並非張皇後所說的那般乖巧可疼,可他畢竟是個局外人,不好摻和宮中家務事,因想了想道:「皇後娘娘,你隻知可憐公主相思之苦,可曾想過,一旦微臣應允了您的請求,她未必會比現在快活。」


    他一語道破天機,「娘娘,您是陛下的發妻,請您設身處地想想,您是陛下的發妻,這些年來,眼看著各色美人出入後宮,陪王伴駕,您果真能毫無芥蒂的接受麽?不止您覺得辛苦,就連那些美人、婕妤,她們也未必好過,就拿鬱貴妃來說,她獲寵多年,一心謀奪後位,如此便真能心無掛礙麽,焉知午夜夢回之際,不是輾轉難眠、憂慮榮辱翻覆?娘娘,天家尚且如此,何況民間,凡妻妾者莫不仰夫婿鼻息而活,您以為四公主真能得到她想要的福分麽?」


    聽了這番慷慨致辭,張皇後眼中不禁有些恍惚,事實上她隻聽清了前半段,不過也盡夠了。朱墨的話無疑說到她心坎裏,她身為景清帝的嫡妻,外人看起來固然榮寵無極,可誰知在她這賢惠的表象下有多少心酸難過!皇帝要納佳人,她隻能忍著,否則便是犯了大忌,就連皇帝與其他人生下的孩子,她也必須視若己出,不能以偏頗衡量,沒了皇寵,她還有兒子,哪怕是為了太子的地位不倒,她也必須極力忍耐。


    既然她自己經曆過這樣的苦楚,怎麽能忍心施加於旁人?張皇後從前不曾設身處地的想過,如今才恍然驚覺,她忽略了楚瑜的感受,換做她處在楚瑜的位置,也絕不希望憑空有人來分享她的丈夫,無論那人身份多麽顯赫,能給夫婿帶來多大的助力。


    且寶寧能否打動朱墨的心也是未知之數,萬一不能,便等於一輩子守活寡了。


    張皇後的嘴唇簌簌抖動著,隻是猶豫難定,「可是寶寧……」


    朱墨扶這位娘娘就坐,給她斟了一盞熱茶,款款說道:「您不用擔心,等過些時日,公主說不定便自己想通了。公主正當芳齡,京中才俊不少,大可以放寬眼界慢慢挑揀,再不濟,就由陛下親自安排,微臣相信公主會權衡利弊的,對麽?」


    他似有如無的看向屏風後麵,那裏有個白影子一閃而過。


    張皇後不由苦笑,這個朱墨,真是老練而又老辣!他明知道北蕃的使節近日即將入京,景清帝正有意尋一位宗室女和親,偏偏於此刻提出這話——寶寧若是執迷不悟,皇帝或許真會將她嫁去北蕃,她便是自作自受,後悔也沒用了。


    朱墨一語也提醒了張皇後,寶寧未必真心尋死,她故意絕食鬧得興師動眾,興許隻是為了給張皇後施加威壓,以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個女兒幾時學得這般刁鑽古怪了?張皇後皺了皺眉,慢慢喝完一盞熱茶後,情緒已然恢複平靜,她疲倦擺手,「本宮乏了,朱大人,你先退下吧。」


    朱墨鄭重的施了一禮,若無其事的退出去。


    待不見了那高大男子的身影,屏風後的人形才悄然閃現出來,張皇後覷著她道:「適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蕭寶寧依依伏在張皇後膝上,哽咽點了點頭。


    盡管有過少許疑心,張皇後還是被慈母之情給占據了。她撫著女兒的鬢發輕聲歎道:「事有可為有不可為,母後也幫不了你,寶寧,你忘了他吧!」


    蕭寶寧拚命搖頭,不斷的流著眼淚,淒淒說道:「母後,我不明白,我怎麽就比不上姓楚的了?」


    她大概真是不服氣,可是也沒辦法,張皇後抱著女兒的頭,慨然歎道:「寶寧,這世間不是你樣樣都勝過別人,別人就會喜歡你的。感情這檔子事,從來沒辦法說明白。」


    張皇後亦是喟歎,想不到朱墨看著沒個定性,卻是這樣堅貞不移的人,自己若再強迫下去,倒成了壞人姻緣的惡人——況且,這樣做又有什麽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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