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浴桶裏爬起來,忽覺得頭重腳輕,她穿好了衣裳就窩進了被子裏,朝窗外喊人,但是沒人聽到她聲音。


    被子裏也好冷呀,殷紅豆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裹著棉被,把腦袋也蓋住了,秀麗的眉頭蹙的緊緊的,不知不覺就起不來了。


    書房裏。


    傅慎時聽殷紅豆挑明了通房的事兒,又聽她說了軟話,便不自覺地想起她往日所做所說的種種。


    這個丫頭還是忠心可愛的。


    想到此處,傅慎時瞧了兩個翠,倒是愈發覺得不合心意,便將二人打發了出去,不許她們以後再進書房。


    兩個丫鬟莫名其妙被主子嫌棄,相視一眼,卻不好多問,便一道退了出去。


    傅慎時等了好半天,都不見殷紅豆進來,他往隔扇外瞧了一眼,卻看不大清楚廂房裏的動靜。


    他眉心突突地跳著,突如其來的不安令人惶恐,他吩咐時硯:「去讓紅豆泡一杯茶來。」


    時硯去了廂房敲門,卻沒有人應,他大喊了幾聲,還是沒有人應。


    他雖然無根,但還當自己是個男人,便並未直接闖進去,而是去廚房找了翠微,叫她進去看看。


    翠微一聽時硯說殷紅豆房裏沒人應,如遭晴天霹靂,道:「糟了!紅豆在沐浴!」她生怕殷紅豆跌水裏去淹死了,嚇得魂兒都沒了,拔腿就跑過去。


    時硯則回了書房複命,如實道:「紅豆在房裏,房門鎖得緊,沒有人答應。」


    傅慎時扔了手裏的書,鎖眉道:「怎麽回事?她睡著了?」


    時硯搖頭,道:「翠微說紅豆在沐浴……」


    浴桶那麽高,喊了還沒人應,怕不是要滑進去淹死了!


    傅慎時渾身一冷,沉聲吩咐道:「推我過去!」


    時硯連忙推著傅慎時到廂房,翠微正在廂房廊下狠狠地撞門,但是撞不開。


    長興侯府有人住的院子每年都要修繕,重霄院廂房的門結實的很,翠微的力氣,哪裏撞得開?


    傅慎時麵色冷厲,隱隱有些慘白,他急切道:「推我去窗戶那邊,拿匕首來!」


    時硯小跑著推了傅慎時去窗邊,然後又大步地跑回書房找來了匕首。


    廂房廊下,翠微在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哀聲地叫著紅豆的名字,傅慎時聽不得這喪氣的哭聲,麵色陰沉地切齒斥道:「把嘴閉上!」


    翠微又嚇得一哆嗦,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捂著臉小聲地哭。


    傅慎時手腕靈活,以匕首挑開窗戶後邊的木閂,眨眼就開了窗戶,坐在輪椅上,卻隻能看見浴桶裏沒有人,他心猛地一沉,啞著聲音吩咐:「進去看看!」


    時硯一個翻身進屋,將門打開了,他側身站著,麵色微紅道:「紅豆在床上。」


    傅慎時鬆了一大口氣,他進去便看見床榻上被子鼓起,殷紅豆整個腦袋都蒙在裏邊,一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


    他坐著輪椅上前,揭開被子的一角,便看見殷紅豆小臉發紅,身上冒著汗,細細的頭發貼在額頭上,黏膩膩的。


    傅慎時未覺得汗水髒汙,他伸手探過去,殷紅豆的額頭滾燙,幾乎灼得他掌心發疼,他當即道:「去!請大夫來!先去離侯府最近的醫館請大夫,再去請胡禦醫過來,要快!」


    時硯腿長,步子快,一陣風刮過去,人影兒就沒了。


    傅慎時扭頭看著翠微,聲音冰冷:「還哭?!打冷水拿帕子來!」


    翠微慌慌忙忙地去了。


    傅慎時回頭繼續看著殷紅豆皺巴的小臉……她怎麽病了還擰著眉,是不是很難受。


    他的手,不自覺地又伸了過去。


    傅慎時的手摸在殷紅豆滾燙的額頭上,她的肌膚很嫩,觸之柔軟,但是眉頭蹙著,他抬起手指撫過去,卻撫不平。


    他收回手,握著拳頭,那股燙意卻還黏在他手掌心裏,像一團熱氣,透進他骨肉裏,灼得他心口微微發疼。


    床上的人,似乎察覺到異樣,她晃了晃腦袋,又縮進被窩裏。


    傅慎時再次替殷紅豆揭開被子,讓她能夠透氣。


    翠微打了冷水放在床頭的櫃子上,她顫抖著手擰幹帕子,搭在殷紅豆的腦門上,用手摁住,隔一會兒就換一次,不過一刻鍾,水都熱了一些。


    傅慎時就坐在房裏靜靜地等著,時間似凝結成脂,總也化不開,不過一刻鍾而已,卻像有一年那麽久。


    他忍不住啞著聲音催問:「時硯還沒回來?」


    翠微跑出去看了一眼,走進來抽抽搭搭地稟道:「沒有。」


    比寒冬更漫長的是等待。


    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帕子上的水落進銅盆的聲音,滴滴答答,又輕又響,一下下地砸進耳朵裏,叫人心煩意燥。


    兩刻鍾的功夫,大夫終於進重霄院。


    時硯替老大夫背著藥箱。


    大夫快步地跟著走,一邊走一邊惶恐地問:「這位小爺,可否透露是哪位貴人生病?」


    給這樣的人家診治,大夫心裏也很緊張,就怕一個治不好,貴人遷怒於人,而且他瞧時硯的樣子,必是個要緊人物,說不定是哪個房裏的太太。


    時硯抿著嘴,悶聲嗬道:「看病就病,還管是甚麽人!」


    大夫驚懼地閉上嘴,心卻仿佛要跳出來似的,砰砰砰在胸口撞個不停。


    進了廂房,大夫還要行禮請安,傅慎時扭頭瞧他一眼,道:「不必拘禮,先來診治。」


    這大夫就在長興侯府外邊的街上坐館,傅家中事,他略知一二,一瞧見是這位坐輪椅的主兒,登時雙腿發軟,險些跪下去了,一抬頭又見傅慎時生的並不似羅刹嚇人,言辭也不凶狠蠻橫,隻不過是通身透著的貴氣逼人而已,便穩住了心神,上前去看。


    大夫請翠微將殷紅豆的手拿出來,給他把脈,平日裏隻號一會兒的脈,這回唯恐出錯,瞧了個半刻鍾左右,倒是將傅慎時等人的心提得老高。


    他以手背摸了摸她的額頭,便迅速收回手,又觀察了殷紅豆的麵色,見她有汗,嘴唇發白,脈象虛浮,必然是外邪引起的風熱表證,才彎腰拱手道:「貴人需得立刻疏散退熱,待我開一張藥方,立刻煎給她喝。」


    時硯去請大夫時,已經說了是什麽病症,大夫正好帶了幾服藥,有一服便是對症之藥,他將藥給了翠微,又在方子上寫下柴胡、升麻、薄荷等,才收了筆。


    傅慎時鎖眉問道:「她如今可要緊?」


    大夫反問:「貴人病幾時了?」


    傅慎時道:「不過午時之前病的。」


    大夫道:「倒是短時,而且也不算太燙,吃過藥發了汗就好了。」


    這便是並無大礙了。


    傅慎時瞧了殷紅豆一眼,又問大夫:「此病幾時可好?可會傷了腦子?她怎麽一直不醒?」


    他從前聽人說過,發燒腦子給燒壞了。


    大夫要搖搖頭,道:「這個時節,這樣病的人多,及時就診,發了汗多半能好,隻有拖拖拉拉太久不治的才會傷了腦子,貴人發病不久,應當沒有大礙。不醒可能是因為……困了。」


    傅慎時的眉頭這才漸漸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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