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又囑咐說:「貴人發了汗要換一身幹淨衣裳和被褥,否則又叫邪氣侵體,怕又要複發。退了熱恐會四肢酸軟,休養幾日就好了。」


    傅慎時一一記下。


    翠竹端著茶盤進來擺在屋子中間的桌上,她斟了一杯給大夫,另將在廚房就倒好的一杯雙手奉到傅慎時跟前,道:「六爺,您要的茶。」


    傅慎時冷冷地睨了翠竹一眼,沒有接。


    翠竹手腕一抖,低下頭想了想,才屈膝道:「奴婢去燒水,一會兒紅豆姐姐要梳洗,六爺若要換茶,奴婢再來。」


    傅慎時輕「嗯」了一聲,翠竹放下茶杯,立刻逃走。


    大夫診治完了,傅慎時問他診金,大夫說隻要一錢銀子,他卻著時硯拿了十兩銀子付給他。


    隨後時硯又送了大夫出去,大夫一邊走一邊猜想,那位貴人怕不是傅家六爺的寵妾吧。


    要不在怎麽看個病就給這麽多銀子,有錢也不是這麽使的。


    時硯留在二門上等胡禦醫。


    重霄院裏。


    殷紅豆的藥正煎著,胡禦醫便來了,他隔幾個月才來一次,這回傅慎時主動著人請他來,倒是少有。


    胡禦醫還以為有什麽要緊情況,步子比領路的時硯走得還快,待他進了重霄院,卻見不是往上房去,他詫異了片刻,才跟著時硯去了廂房。


    他看過了殷紅豆,又看了那位大夫開的藥方子,扯了扯嘴角……就為了這病找他來看?


    傅六腿廢掉之初,疼得要死的時候,可都沒主動請他來。


    傅慎時到底信不過外邊坐館的大夫,便問胡禦醫:「藥方子可有問題?」


    胡禦醫笑一笑道:「六爺應該比這位姑娘更需要見我才對。」


    意思是說,她的這急病還比不上他的腿要緊。


    傅慎時並未答話。


    胡禦醫繼續道:「我近來研究了一張新方子出來,活血化瘀效果很好,也可止麻,六爺要不要吃一吃試試?」


    殷紅豆低低地嚶嚀一聲。


    傅慎時轉過頭,眼神落在殷紅豆的臉上,語氣冷淡道:「罷了,治了幾年也不見好,吃藥不過是多受苦而已。」


    胡禦醫並未多說,背起藥箱,拱手道:「告辭。」


    「時硯,送胡禦醫。」


    時硯當即又送客出去,翠微熬好了藥,端了進來,湯藥溫了之後,便喂給了殷紅豆吃。


    傅慎時不好再留,待時硯回來了,便回了書房。


    翠微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殷紅豆,等她出了一場汗,替她換了新被子和衣裳。


    次日,殷紅豆退了熱,除了四肢發軟,微微有些鼻音,什麽都好。


    她窩在被子裏,聽翠微說傅慎時怎麽開窗戶救她,怎麽給她請大夫,怎麽著急。


    殷紅豆吸了吸鼻子,並未接話,心裏卻想著,他明明就是在乎她的。


    庭院裏邊,傅慎時在練鞭子,外邊刮著風,吹得人衣袂翻飛。


    殷紅豆瞧見了,同翠微道:「你去跟六爺說,外邊風大,叫他進屋去。」


    翠微去了,傅慎時轉動了輪椅,麵朝廂房的方向,兩個人遙遙相望,不過隻能看到對方一個粗糙的輪廓而已。


    過了半晌,傅慎時的輪椅又動了,他回了書房,殷紅豆也重新躺下去,眼睛卻看向空空的庭院,發著呆。


    兩日後,殷紅豆差不多好徹底了,她梳洗好了,繼續去書房伺候,傅慎時的膳食和茶水,都是她送進去的,兩個丫鬟又回到了廚房,似乎也沒有什麽抱怨。這一個月以來發生了那麽多事情,最後還是回歸了原點。


    留下來的,隻有縹緲的情絲,若隱若現,時不時撩動一下人的心弦。


    一個靜謐的夜。


    殷紅豆端著熱茶進去,她微微俯身,將杯子雙手放在傅慎時跟前,聲音不大不小道:「奴婢病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一些話,不知道是不是做夢。」


    傅慎時眉頭微動,接了熱茶,揭開蓋子,捏著丁點大的柄,撥了撥浮在麵上的茶葉,淡聲道:「什麽話?」


    殷紅豆坐在凳子上,研墨,拿筆蘸取墨汁兒,兀自道:「好像是胡禦醫叫六爺吃藥,是麽?」


    傅慎時手腕一滯,隻問:「……你還記得什麽?」


    殷紅豆眉毛一挑,道:「就記得這一句。」


    傅慎時麵色如常地抿了一口茶,聲音輕緩平淡:「沒有吃的必要,也太苦。」


    殷紅豆嘟噥一聲:「吃藥對六爺來說,算什麽苦。」


    她尾音輕輕的,似一句繚繞在耳畔的呢喃,蕩漾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傅慎時放下了茶杯,沒有說一個字。


    不過殷紅豆未覺不自在,她在紙上寫了個「傅」字,這回雖然手生,卻比以前有進益,撇是撇,點兒是點兒,字形還是很好看的,她放下筆,提起紙,燦笑問他:「奴婢是不是病中都有進步?」


    傅慎時認真地看了一眼,嗓音也很輕:「嗯,有些長進。」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做了一月的粗活,小拇指有些發紅,像是凍傷了,他悄悄握起了拳頭,嘴角抿成一條發白的直線。


    殷紅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心裏明白過來,麵上依舊保持笑容,她放下紙,收回手,道:「奴婢忽然想起六爺忘記了一件事兒。」


    「什麽事兒?」傅慎時嗓音低沉壓抑。


    「六爺忘了?翠煙那回,您可是說送過奴婢一塊兒極好的墨,奴婢等呀等呀,等到現在還沒等著,六爺是不是該兌現了?」


    她眨眨眼,眼神靈動,笑容很俏皮。


    傅慎時嘴角微動,指了一下多寶閣上的幾個盒子,道:「那裏邊,你自己拿,自己挑。」


    殷紅豆狡黠一笑,道:「看中什麽就能挑什麽嗎?」


    這點小心思,誰還能看不出來。


    傅慎時聲音裏的沉悶消散了些許,眸光微亮,挑著眼尾,把玩著手上的玉戒指,道:「嗯,你去挑罷。」


    反正她也不認識什麽是值錢的東西。


    殷紅豆去拿多寶閣上的三個盒子,其中有一個在高處,她踮起腳尖,兩手伸得老高,才能勉強夠著,木盒子挪動到格子邊緣搖晃兩下,似要掉下來一般。


    傅慎時緊握著扶手,鼻腔裏吐著重氣,他聲音微濁地吩咐時硯道:「去幫她。」


    時硯應諾,轉身站在多寶閣前,十五歲的少年雖然生得文弱淨白,但是身量不算矮,長臂一展,輕輕鬆鬆就摸到了木盒子,他的下巴仰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比殷紅豆高出一個頭,就像是一棵大樹護著小樹苗一樣。


    殷紅豆費盡力氣的事兒,時硯輕而易舉就辦到了。


    傅慎時的手不自覺地移動到雙膝上去,輕輕地包裹住硌手的膝蓋骨,許是涼風不知道從哪兒溜了進來,他的眼睛有輕微的刺痛感。


    盒子一一擺在桌上,殷紅豆並未察覺傅慎時的絲毫情緒,她歡喜地打開盒子,期待著裏邊的好東西。


    三個盒子打開,殷紅豆驚訝地「哇」了一聲,淡淡的墨香味兒撲鼻而來,和劣質的香氣區分明顯,而且每一塊墨都光滑細膩,觸之如指腹遊走在完美無瑕的肌膚上,非常舒服有手感。


    傅慎時瞧著殷紅豆臉上的笑容,手上力氣鬆開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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