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小心翼翼地看完了好幾塊兒墨,突然發愁起來,看起來都價值不菲,也不知道哪一個更值錢,到底挑哪一個好呢?


    她抬起頭,向傅慎時求救:「六爺,這奴婢怎麽挑啊,都好喜歡啊。」


    傅慎時揚眉看她,是都喜歡嗎?他淡聲道:「隻準挑一個。」


    殷紅豆撇撇嘴,愁眉不展。


    傅慎時道:「輕彈墨錠,清脆為優,發悶為劣,掂量墨錠,堅實堅硬為佳。」


    其實還有兩個步驟,看和聞,不過傅慎時的墨都是好墨,那兩個步驟壓根用不上。


    殷紅豆按照傅慎時說的方法,一個個地試,她還是頭一次幹鑒定的活兒呢,而且都是品質上等的玩意,過程頗為享受。她最後選定了兩個墨,似乎聽起來和摸起來都差不多,想來價值相差無幾,不過她還是想挑最貴的一個。


    她舉起左手小盒子裏的墨錠,歪著頭問笑他:「那……奴婢就挑這個了?」


    傅慎時兩手交握著,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殷紅豆見他不答,輕哼一聲,正要做決定,傅慎時卻問挑眉她道:「確定了?」


    「……」


    她的手頓住了,本來確定,但是被傅慎時這麽一問,又不確定了,殷紅豆低頭看著兩塊墨錠直發愁。


    也不知道兩塊墨錠差價多少,倘或選了另外一塊,豈不是要虧上幾兩銀子?或者還不止呢!


    傅慎時壓住揚起的嘴角,再問她:「確定了?」


    殷紅豆利落地將左手地墨放進盒子裏,選了右手的墨,傅慎時可不是小氣人,既然他都那麽問了,肯定是右邊的更值錢!


    她拿好墨,重重地點一下頭,道:「確定了!」


    傅慎時又換上如常冷淡的麵色,極淡地「嗯」了一聲,便叫她將東西都收拾起來。他眨了眨眼,又道:「不早了,我要去歇息了。」


    殷紅豆得了好東西,心情很好,應了一身道:「六爺先走,奴婢熄蠟燭。」


    傅慎時走後,殷紅豆簡單收拾了一下書房,臨走前看了一眼更漏,竟然比平常早半個時辰,她心下微動,拿著好墨錠,鎖上門回房休息去了。


    後來的幾天裏,殷紅豆和從前一樣伺候,但是她發現傅慎時心情很不好。


    倒不是要發脾氣和生悶氣的那種不好,他也不折磨人,一如既往地用膳,不過食量委實很小,隻有平常的一小半,他也不大說話,或是聽殷紅豆說話逗趣兒的時候,隻是動動眉毛,有時丁點兒表情都沒有,仿佛木頭人一樣。


    殷紅豆有時發現傅慎時常常失神,盯著一頁書看很久,她倒是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一時間不大琢磨得透。


    下午,她親手熬了暖胃的銀耳紅棗湯給傅慎時,試探地問了一句:「甜湯可還入口?」


    傅慎時還未回答,如意便來了。


    如意笑著進了書房,喚了一聲「六爺」,便看向殷紅豆溫聲道:「月例銀子要下來了,夫人順便賞賜了一些東西給丫鬟們,另還有一些要緊事交代各院,我看廖媽媽不在,你隨我一道去吧。」


    殷紅豆頭皮一緊,月例銀子大都是如意直接送過來,可很少叫人去領過,而且她雖然是重霄院的大丫鬟,管著院子裏大小事務,但大夫人有事從來隻交代廖媽,便是廖媽媽不在,也不會交代她。


    如意這話,破綻百出。


    分明是秦氏指名要見她。


    殷紅豆沒忘記上次去秦氏院裏的場景,秦氏連她的麵都沒見,她隻好站在院子裏,像一塊石頭一樣看著丫鬟婆子們來來去去,她就這樣站到日落西山,站到天色黑透的時分。


    等她回重霄院的時候,根本站不穩了。


    權勢帶來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壓迫感,始終像一把鋒利的劍懸在殷紅豆的頭頂,隱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她臉色稍稍發白,表情微僵,不知道如何答複如意的話。


    傅慎時開了口,他瞧著如意,聲音發冷,道:「想必母親交代的都是要緊事,紅豆年紀小,不堪用,廖媽媽一會兒就來,我讓她去。」


    如意笑一笑,並未反駁,道了聲「好」,便要離去。


    殷紅豆送如意出了書房,如意站在廊下,盯著她略微泛紅的手,拉起來仔細看,道:「怎麽凍著了?上回叫你去我那兒取膏子你也不去,這回可好了,真要用上了。」


    如意的手很柔軟,也很有力氣,殷紅豆被她地抓著,輕易掙脫不開。


    殷紅豆到底還是抽回了手,幹笑道:「沒事兒,這都已經好了。」


    如意笑吟吟地看著殷紅豆,溫柔的目光帶著些許逼迫感。


    傅慎時的聲音在從書房裏傳來:「時硯,去前院叫人備馬車。」


    殷紅豆眼珠一動,立刻順著傅慎時的話,道:「六爺今兒要出門,我怕是沒空去取,我一會兒叫丫鬟代我去拿。」


    如意柔麵含笑,道:「我道是你自己去,還能與你說上幾句話,既別的丫鬟去,我打發丫鬟給你送來便是。」


    「那便……謝謝如意姐姐了。」殷紅豆聲音很輕,帶著一縷顫音。


    如意還是那副笑臉,點了個頭就走了。


    殷紅豆倚在門上,兩腿都軟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過幸好秦氏還沒有打算來強的。


    她忐忑地進了書房,與傅慎時兩個相處無言。


    時硯很快便回來了,道:「六爺,前院備好了馬車。」


    傅慎時的輪椅經過殷紅豆的身邊,斜了她一眼,道:「還站著幹什麽?去房裏把我的錢袋子拿著走。」


    殷紅豆低頭「哦」了一聲,麻溜地跑去拿上銀子,隨同傅慎時出府。


    這還是她第一次跟著傅慎時正正經經的出去。


    上了馬車,殷紅豆問傅慎時:「六爺,咱們要去哪裏?」


    傅慎時闔上眼皮子,道:「隨處轉轉吧。」


    所以,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大半日下來,主仆三人真就是隨處轉轉,逛遍了幾個坊,聽了滿耳朵販夫走卒的吆喝聲,看進了無數店鋪的招子。


    蹉跎到下午,傅慎時叫時硯去書齋裏買了幾本書,也不至於空手而歸,他和殷紅豆就坐在馬車裏等著。


    要說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主仆二人坐在馬車裏,竟聽見從書齋出來的人閑談道:「大理寺左少卿的女兒方小娘子要嫁給那個殘廢了。」


    「哪個殘廢?」


    「還有哪個,長興侯府的那個唄。」


    「嘖,這麽可憐,豈不是下半生都毀了?」


    「那自然是。不過那方小娘子是不是有什麽隱疾?她一個嫡女,做什麽想不開要嫁去侯府作賤自己?」


    「誰知道呢,許是有不足之處吧。」


    「……」


    見過方素月的殷紅豆覺得,就眼前看來,這位姑娘沒有任何疾病,顯然是被路人曲解了。


    但是這種曲解,很可能會伴隨方素月一生。


    閑雜人的聲音漸行漸遠,馬車裏的傅慎時紋絲不動。


    殷紅豆兩手捏著拳頭落在膝蓋上,扭頭看了傅慎時一眼,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或許這時候說什麽都不好。


    待時硯上了馬車,主仆三人一道回了重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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