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要抓,但是沒抓到,又被孫七給打草驚蛇嚇跑了?!」


    「差不多是這樣,不過是事情並非沒有回旋餘地,所以他父兄才責罵他,否則他就沒有機會到賭坊來發泄了。」


    殷紅豆抬眸問道:「什麽回旋餘地?」


    傅慎時右臂微曲,擱在炕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殷紅豆。


    殷紅豆從下往上看,似乎瞧見他的嘴角是向上稍彎,帶著淺淺的笑意,再看他的眼眸,星子漆黑,奕奕有神。


    他道:「大皇子既要船沉,便沒打算留下活口,結果整艘船還剩下一個活口,並且帶著證物,你說大皇子黨人還會留他嗎?或者他還敢信大皇子嗎?」


    她答:「不會,不敢。所以他隻能想法子投奔二皇子的人,他知道孫家歸於二皇子麾下,便想盡法子去投奔孫家。船不是到京的時候沉的,而是在路上沉的,那他一路從揚州來京城,也很不容易啊!」


    兩黨相爭,除了爭京城之地,更會在其餘州府布下棋子,雙方明爭暗鬥,勢力遍布各地,一個帶著證據的人證從揚州跑回京城,隻怕是膽顫驚心、風餐露宿、夜不敢寐,估計還不到京城,都得嚇瘋了。


    殷紅豆稍加推敲,就瞪著眼睛道:「孫七這傻子,不會親自前去捉人,把人給嚇跑了吧?!」


    傅慎時道:「估摸著是吧,他如何捉人我不知,不過打草驚蛇是肯定的。」


    所以紈絝子突然之間要發奮幹大事業,那是絕對要完犢子的。


    殷紅豆眸光發亮,笑問道:「六爺說還有解決之法,又是什麽法子?」


    「你想呢?」傅慎時反問殷紅豆。


    他聲音很輕,像貓咪揚尾巴一掃,拂過耳廓,令人耳朵發癢。


    「想不出來。」殷紅豆抱著手臂,實誠地搖搖頭,她的確想不出來。


    傅慎時掃了她一眼,端起溫熱的茶杯,道:「大皇子要逼他現身,隻能利誘,不能威逼,二皇子要逼他現身,利誘的效果,卻沒有威逼好。」


    殷紅豆擰著眉頭,還未明白是怎麽個「威逼」之法。


    傅慎時拿起書敲在殷紅豆的腦袋上,佯怒訓斥道:「平日裏的機靈勁兒哪兒去了?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不明白?」


    殷紅豆本來不明白,被傅慎時這麽一敲,登時明白過來,她摸著腦袋,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張著嘴巴道:「您是說,讓孫七散布謠言?告訴大皇子的人,那人證已經有意投誠,交出了部分證據。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但凡人證一現身大皇子的人絕對會殺了他。他便隻有投靠孫家這一條選擇!」


    傅慎時「嗯」了一聲,尾音拖得有些長,他抿了口清香的茶,道:「不算笨。孫七聽了我的法子,還不飛奔出去散布消息,哪裏有功夫還跟吏部尚書的兒子吵架。」


    殷紅豆眨了眨眼,喬三就給出了那麽點信息量,傅慎時竟然能推理出這麽多東西,並且想出應對辦法,看來他不止是飽讀詩書,而且能夠學以致用啊。


    傅慎時低頭瞥去,但見殷紅豆眼睛裏透著些許灼熱的光,他嘴角一抿,壓著笑意。


    主仆二人靜靜地待了一陣,傅慎時渴了,又叫殷紅豆添茶。


    殷紅豆道:「六爺,夜裏喝多了茶水不好吧?」


    傅慎時睨她一眼,道:「怎麽這般囉嗦?」


    殷紅豆添了熱茶,心裏直嘀咕,她這不是都滿足了他展現聰明才智的意願了嗎,他怎麽還不滿意?


    難道還遺漏了什麽?


    殷紅豆靈光一閃,放下茶杯便自覺的走到床邊,脫了鞋子,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不就是暖床嘛,她就當是免費享受一場好了。


    殷紅豆縮進被子裏,瑟瑟發抖一陣,暖和起來之後,便緊緊地裹著被子,在被子裏鑽來鑽去,像一條在風中拂動的狗尾巴草。


    傅慎時瞧過去,殷紅豆整個身體都在被子裏,隻有圓溜溜黑漆漆的腦袋露在外麵,她頭發鬆散地束著,落在白淨的臉側和光潔的額上,她下巴磕在床沿上,微微鼓著臉,一雙點漆眸子,瑩潤亮澤,直直地朝他看過來。


    睡沒個睡相。


    他撇開臉,繼續看書,餘光卻往被子那邊看。


    她到底還是心甘情願替他暖床了。


    殷紅豆已經把被子躺暖和了,她的臉頰貼在床上,小臉擠得肉嘟嘟的,她歪著腦袋,道:「六爺,奴婢這回可是洗淨過的,沒有弄髒您的床!」


    傅慎時沒搭理她。


    殷紅豆眼珠子上翻,吹著額邊碎發,嘟囔著道:「六爺,床上暖和了,您要就寢嗎?」


    茶也倒了,床也暖了,總該不折騰她了吧?


    正好時硯洗漱完了進來。


    傅慎時放下手裏的書,淡聲道:「你出去吧。」


    冬天的夜裏,殷紅豆躺在舒服的被窩裏還有些戀戀不舍。


    傅慎時抓住了她眼裏的難舍之情,和她之前死活不情願替他暖床的樣子判若兩人,他眼尾挑了挑,閃出一絲笑意。


    長興侯府的人到莊子上來了,這本是殷紅豆意料之中,不過令她驚訝的是,秦氏親自來了。


    秦氏領著禦醫來,莊上的院子裏就熱鬧了起來,長興侯府跟了四個丫鬟,其餘管事媽媽和婆子不表。


    一眾人魚貫而入,丫鬟們手裏還拿了不少東西,將上房中間的客廳擠得滿滿當當。


    秦氏坐在最上邊,丫鬟隨侍左右,時硯推著傅慎時出來,在靠近銅火盆的地方坐著。


    殷紅豆站離傅慎時最近的地方,廖媽媽則再秦氏身側。


    秦氏先沒急著問傅慎時的事,而是問廖媽媽莊子上怎麽樣。


    莊子上的事兒廖媽媽又不管,她偶爾也聽莊上管事說兩句,便將管事的話笑著轉述給秦氏。


    秦氏端莊威嚴,麵容一絲不苟,她點了點頭,著丫鬟們將東西放下。


    廖媽媽領著丫鬟們去了跨院,歸置東西。


    屋子裏便隻剩下秦氏的心腹丫鬟如意和一個管事媽媽,還有傅慎時主仆三人,一下子清淨多了,似乎也冷了下來。


    秦氏瞧著傅慎時白皙的麵色,似比從前在長興侯府紅潤了一些,她的臉色也好轉了一些,她道:「近來腿養得怎麽樣?還硬不硬?麻不麻?」


    傅慎時微低頭冷淡地答話:「勞母親牽掛,已經好了許多。」


    秦氏點了點頭,道:「胡禦醫來了,先讓他給你施針,咱們母子二人再說話。」


    傅慎時低頭未動。


    如意聞言,去了跨院裏將胡禦醫請過來。


    時硯和殷紅豆,一道將傅慎時送進房裏。


    待胡禦醫來後,問過兩句,點了幾下頭,很滿意傅慎時近來的保養態度,他麵色輕鬆許多,道:「容我看後再替郎君施針。」


    這便是要脫掉傅慎時的衣褲。


    殷紅豆跟如意二人,乖乖地出去,秦氏起身,一道出去。


    傅慎時目光掃過秦氏和殷紅豆的背影,他握緊扶手,低聲同胡禦醫道:「勞您快些。」


    胡禦醫一笑,道:「快不得,針灸之事豈能圖快?」他又看向時硯,請時硯幫著除去傅慎時的衣褲。


    廳裏,秦氏出來之後沒有坐下,她深深地看了殷紅豆一眼,便跨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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