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病的時候格外沮喪,有時忍不住想,她寧願傅慎時是不想給她寫信,都好過他不能寫信!


    年前,寧王派出去的人回來了,說是孟良府那邊沒有半點傅慎時的消息,至於胡禦醫說的神醫,倒是有,而且在當地名聲很大,與土司交好,老兵去的時候,神醫正在深山裏采藥,老兵在他家中等了好幾日都不見人,才回真定報信。


    紅豆腦子裏空白的一片,她曾經以為傅慎時會得天花病死,若他那個時候沒了,她好像能夠接受,但是現在傅六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影兒,她卻接受不了。


    就好像一根細細的刺橫在心口,時而了無痕跡,時而紮得她心口悶痛。


    年裏,紅豆大病了一場,開春之後恢複了許多,也不大主動請寧王查問傅慎時的消息,像是已經拋卻和他有關的事,精神頭也好了一些。


    寧王就得一個女兒,因他不大管事,紅豆病好後,他有大把時間陪她,父女倆文能下棋,武能賽馬,倒也樂此不疲。


    紅豆還常常與寧王一起「舞刀弄槍」,可惜她沒有這個天分,擺弄下花架子還行,真刀實槍對應起來,三兩下就敗在寧王手裏。


    紅豆多動,又有專門的人替她調養身子,她十七歲的時候身子長開了許多,個子竄高。


    寧王很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他的心情一天賽一天好,整個人容光煥發。


    真定寧王府族裏與紅豆同輩的人,嫁的嫁,娶的娶,眼看著紅豆成了家中年紀最大姑娘,寧王也開始著急她的親事了。


    近兩年傅慎時也依舊沒有信送回來,寧王半點他的消息也沒有。寧王愛女心切,私下裏派人去京城長興侯府打聽,侯府竟也沒有收到傅慎時的家書。


    另有一個消息,薛長光祖母去世了,他又要守孝,也是倒黴催的,快二十的郎君了,親事還未定下。


    寧王將薛長光的事說給紅豆聽,見紅豆不主動問詢長興侯府的事,他便以為她自從病後,就放下了,就試探著請了寧王妃娘家的郎君來玩。


    紅豆素來喜歡長鞭,寧王找了一位擅長鞭的郎君過來教她耍鞭。


    客人到家中,紅豆出於禮節,跟對方耍了會子長鞭,那位表哥也是極知分寸的,進退有度,絲毫不像有私心的樣子,她便沒往婚嫁的事情上想。


    寧王見紅豆不排斥,醉後一時沒忍住,跟她透了口風,紅豆才驚覺寧王的意思,下次表哥再來,她便稱病不去,推脫兩次,寧王也就知道她的心意了。


    寧王他小的時候在波雲詭譎的王府長大,與發妻青梅竹馬,兩人一路相互扶持,不僅是愛人知己,更是親人。他雖對寧王妃一往情深,其實他內心裏將情情愛愛的事看的很淡,尤其是寧王妃死後,他愈發不重視這些事。


    可他並不想紅豆和他一樣,孤獨終老。他還有個女兒,紅豆有什麽呢?


    寧王少不得再去勸紅豆。


    紅豆跟他打太極,若說到正頭上,便撒嬌說還想孝順他幾年。


    寧王說不必她時時刻刻在身邊孝順,隻她嫁在真定,隨時能回娘家。


    紅豆卻堅持道:「不,女兒至少還要再孝順您一年。」


    她答應三年為期,至少這三年裏,她不會和別的男人有來往,且她這副身子都沒滿十八歲,行夫妻之事,更是不可能的。


    寧王說不進話,便起身離開紅豆的屋子,他一抬頭便瞧見牆上掛著一副草書「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這必不是紅豆的誌向,他一猜便知道是傅慎時的誌向!


    絹絲草書很幹淨,纖塵不染,一看便是時時勤拂拭的結果。


    寧王私下裏叫了紅豆的丫鬟去問,草書可是紅豆命她們日日擦拭的。


    丫鬟卻回道:「不是,是郡主常常站在字前觀賞撫摸,字便不生一塵。郡主還日日把玩一枚章,但郡主從未用過。」


    紅豆活得不算精細,簪釵戴得少,價值連城的古玩把件鎖在庫房裏不見天日,她日日把玩的印章,自是與傅慎時有關。


    寧王久久無言,紅豆這是像他了!


    他一直想錯了,紅豆去年病後並未走出來,她隻是將心思藏得更深了。那丫頭說還要再等一年,他卻以為,哪裏會隻是一年而已,隻怕是一年複一年,此意綿綿無絕期!


    整整兩年過去,父女倆心知肚明地過著日子,寧王還是發愁,紅豆揣著明白裝糊塗。


    紅豆騎馬之術日漸精湛,春獵的時候,她也隨了寧王出行,獵了一隻野兔,寧王說讓人剝皮給她做一對昭君套等今年冬天用,紅豆不肯,將兔子養了起來。


    寧王見她喜歡動物,還給她養了一隻貓。紅豆又要了一條狗,一隻烏龜。寧王還想買一隻毛色五彩斑斕的鳥兒,紅豆卻不要。


    寧王問以為紅豆是嫌鳥兒很鬧騰,問她要不要養一隻溫順好逗趣兒的鳥,紅豆說不要,她道:「女兒不養鳥是因為鳥兒要被鎖在籠子裏才養得乖,不免有強迫之意,您看我的貓兒,狗兒,它們兩個是自己親近我,偶爾來找我玩,不想找我玩兒就自己玩兒去,我們相互歡喜又不約束,多自在。還有烏龜,它壓根不知道我是誰,也沒有逃生的意思,若哪日它自己爬去了池塘裏,我也不會尋它。貓兒狗兒也是。」


    寧王若有所思,他本覺得紅豆是不是讀了佛經在參禪,隨後一想,紅豆待動物是這般心態,待傅慎時應當也是,若傅六是有意不給她寫書信,她大抵自己慢慢兒也就能放下了。


    寧王思及此,心情豁然開朗,也就信了紅豆說的三年之期。


    三年很快就過了,又是一個秋天,紅豆已經長到了十八歲。


    八月鄉試一過,寧王就又開始替紅豆擇婿,他本想在真定挑個讀書人,哪知道中舉人的郎君,出身都太低,配不上紅豆,他便想去京中等進士出來了,替她擇一良婿。


    寧王計劃著帶紅豆一起回京,紅豆答應了。


    八月鄉試過後,會試在來年二月初九。


    寧王和紅豆在家中過了年,等二月中旬,天氣好轉,官道冰雪消融的時候,才開始上路。


    時隔三年回京,京中道路有了些變化,就連紅豆原先住過的十王府,因為修繕過,也略有改變,顯得十分陌生,讓不擇床的她,頭兩天都沒睡踏實。


    紅豆回了京中,沒有別的去處,但是還有汪先生和王文這兩個熟人呢。她著人套了馬,換了套窄袖的嫣紅衣裳,坐著馬車去了發財坊,她的小廝過去的問的時候,她才知道,發財坊已經易了主,招牌都改了三年多了。


    也就是說,從傅慎時出京的時候,發財坊就交給了別人。


    紅豆並不知道此事。


    她又去了春園。


    三年多過去,春園也早就改頭換麵,紅豆順著原先的路去,竟到了一個小縣城,她的車夫按照路人的指引,才找到春園。


    現在春園唱戲的地方,快和京中的戲樓子別無二致,旁邊的酒肆衣鋪林立,十分熱鬧。


    紅豆坐車從街上溜達下一圈,已經找不見「春園」的招牌了,她著人去細問,舊春園搬去了哪裏,她聽到那人自豪地回答道:「這整條街都是春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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