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看不上他,少不得輕視不甘,處處挑剔。紅豆身為郡主,嫁個無功名的殘廢,也要遭同輩宗婦笑話。


    長興侯府之人已將他當做廢物,此去滇南艱險,家中人隻給了他些許財物,人手三四個,顯然是不大將他的死活放在心上。長興侯府的人也都是難纏的,在傅慎時能護著她之前,紅豆餘下的日子,都得用來應付雞毛蒜皮的內宅之事。


    將來兩家或有別的利益糾葛,紅豆若不忍傅慎時吃苦,自然處處退步。她作為長興侯府的媳婦,還要顧及姑舅妯娌,少不得有為難委屈的地方。


    兩人堅守下去,最後拉拉扯扯,會將現在好好的感情撕扯得不堪。


    傅慎時明白紅豆是什麽性子,她絕不可能忍受得了,她的人生將來變成如此糟糕的樣子。


    至少紅豆現在心裏還是有他的,他不願等到將來,像曾經二人同寢的夜晚,傅三的言語和眼神帶給她那樣的傷害。


    傅慎時縱是有一顆愛她的心,也不敢保證自己在往後的時日裏,半點行差踏錯都沒有。到那時候,紅豆會有恨意,依她的性子,絕不肯委屈,大抵便是以和離收場。


    他一想到這樣的後果,便覺得有東西淹沒了他的頭頂,壓得他不能進氣兒。


    紅豆在車廂內低著頭,她聲音細弱,帶著些許鼻音道:「……你又沒問過我,怎知我不能忍受離別之苦。難道我還能攔著你,不要你走嗎?」


    傅慎時就猜到會這樣,他摸出帕子,從小窗裏塞進去。


    紅豆在馬車裏,瞧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潔白的帕子,塞進來半截,想起了從前在侯府的很多事,她躲他窗戶下聽壁腳的時候,她陪著他共度天花的時候……


    她拿的帕子之時,手上一暖,傅慎時將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了,他嗓音低沉地道:「是我不能忍受。」


    紅豆的手都被抓痛了,她也回握著他的手,絲毫不舍得分開,兩人雙手似泥人融合在一起,緊緊地分不開。她心中如烈火灼燒,恨不得跳下車去抱他,吻他,又盼望著船隻慢些開,此時此刻更長一點才好,她眼眶登時就更紅了,低泣著說不出話來。


    傅慎時就這樣抓著她的手,也忍著難過與不舍。


    紅豆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道:「我等幾年是我的事,婚嫁不婚嫁的,也不要你替我做決定。我父親自會替我周全。」


    傅慎時「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紅豆欲言又止,汪先生過來催促道:「要登船了。」


    紅豆淚如雨下,攥著他的手道:「三年之後,不管治不治得好,都要告訴我!否則我不能安心。」


    傅慎時道:「……好。」


    紅豆隔著簾子急切道:「給我寫家書!我知道滇南遠,不要多,一年幾封信,報平安就好。」


    傅慎時道:「……好。」


    「滇南風土人情與京中迥異,你要多寫一些風物。」


    「好,我給你帶沙甸貨回來。」


    紅豆破涕為笑,又囑咐了他一些話,時硯粗心,她到底是不放心兩個男人一起上路的。若非知道的太匆忙,她有許多東西想給他準備。


    傅慎時聽著她念叨,心中歡喜,回她道:「我常用的東西都帶上了,你不必掛心我的日常起居。」


    他帶了她繡的「鴛鴦」荷包,她畫的迷宮,她送的碗筷,連她用過的筆,他也帶著了。


    紅豆欲動身下車去送他,傅慎時聽到了動靜,忙道:「紅豆,別下來。」他怕瞧見了她,不忍登船。


    紅豆亦是壓抑住欲望,道:「我不下去,我就遠遠地看著你走。你別回頭就是。」


    傅慎時喉結滑動,忍了一會兒,才紅著眼眶道:「我走了。」


    紅豆沒回話,她聽見傅慎時的輪椅滑動了,才挑開簾子目送他。他食言了,臨到要登船的時候,回頭瞧了她一眼。


    紅豆一直等到他上了船,船開了,才躲會車廂,哭了一會子,才叫了丫鬟上車,侍衛們整了隊,車夫駕車送了她回寧王府。


    傅慎時一走,紅豆留不留京都隨意,回去便收拾了東西,寧王卻說快到中秋,在京中過節算了。


    紅豆便又在京中留了些時日,期間薛長光的祖父過世,他為了守孝,親事徹底耽擱下來。紅豆還跟著寧王一起去薛家老太爺家中吊了喪。


    中秋節後,紅豆才跟著寧王一起回了真定。


    到了真定,上門提親的人不少,寧王全打發了,說是要留女兒在身邊盡孝幾年,紅豆閑來無事,又不需要自己奔波什麽,便在家中學琴棋書畫。


    可惜紅豆天分不高,空有一雙漂亮的手,學不好琴。書畫兩樣她曾在傅慎時手下學過,那時便學的馬馬虎虎,如今也就是勉強能見人的地步。至於下棋嘛,她常常在寧王手裏吃虧,因她不服輸,倒是小有所成,能在寧王手裏十局贏下四局。


    日子悠哉,便過得快,眨眼間便是一年。


    可紅豆一封從滇南來的信都沒收到。


    紅豆等了傅慎時一整年,一封信也沒有收到。


    最初她一聽說驛站有信件送來,便巴巴地跑去看,卻無一是滇南來信。傅慎時不是無能之人,除非失了自由,否則他絕不會一封信也不送出來。滇南土司囂張野蠻,滇南知府治下並不太平,別說是不得寵的長興侯之子,便是皇子,土司說不定也敢欺辱。


    紅豆焦灼失眠了幾個月,到底沒忍住,求了寧王去京中問胡禦醫傅慎時所去之地。


    等胡禦醫回信的幾天,紅豆白天食不下咽,夜裏輾轉難免,偶爾寧王找她下棋,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更別提真定世家大族的姐兒想過來找她玩,全叫她以生病為由給回絕了。


    胡禦醫的回信來了後,紅豆才回了神,拿著信請寧王派人去滇南送信查探一番。


    寧王年輕的時候去過滇南,他一看地址,便擰起了眉頭,同紅豆道:「怎麽去了這麽遠的地方?」


    信上寫的地方,叫孟良府,紅豆沒看過大業輿圖,根本不知道這是哪兒。


    紅豆連忙問寧王:「父親,您去過這邊?」


    寧王頷首道:「這邊土司很難纏,雖名義上服從雲南都揮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三司,實則根本不服管。我去的時候不到二十歲,還和那邊的人動過手,當時我自報了身份,人家照樣不放心上,若非同行人多勢眾,指不定我還回不回得來呢。」


    紅豆驚出一身汗,道:「孟良府現況如何?」


    寧王道:「已是與緬甸接壤。雲南土司勢大,一直是皇上的一塊心病,這多麽年,為父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他又安撫道:「你先別擔心,為父派去過雲南的老兵替你走一趟,打探消息應是無妨。況且這小子不是凡物,除非他……他若想送信,必有法子。」


    紅豆亦知如此,便隻好等寧王部下去一趟雲南。


    寧王很快就派出了人出去,因路途遙遠,估摸著得幾月為期,才能收到消息,紅豆這一等,因為鬱鬱,做了噩夢,便經了一場風寒。


    她知道傅慎時是重諾言的人,他都答應她會給她寫家書,答應要給她帶沙甸貨,卻沒能兌現諾言,十之八九是有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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