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往後看!”王瞎子渾身濕淋淋地跑了回來,衣服全被水浪打濕了,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一把將爺爺的頭掰了回去。


    然後他不知道從哪兒搬出來一條白色的牽紅,就那個綁著大花的繩子。隻不過別人家都是用紅布,王瞎子準備的是白的。


    王瞎子把一端讓爺爺拿著,把另一端給放進了河水裏。爺爺就覺得自己身後被人盯著,整個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背,忍不住地想回頭看看。


    “大牛子,聽好了。一路走回去,直到進家門,不準回頭!回回頭,大家夥兒一塊見閻王!”王瞎子聲嘶力竭地警告,當即讓爺爺打消了回頭偷看的念頭。


    他也不知道王瞎子是不是知道河裏已經上來了人,他也不敢說啊。就感覺背後那位一直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背,骨頭都涼了半截。


    “起!”王瞎子高喊了一聲,就像以前人娶親時起花轎一樣的口令。爺爺硬著頭皮,邁步開始往回走。


    這一開始還好,漸漸的他感覺自己手上的牽紅有了些力道,好像被什麽人拉住了,沉甸甸的。爺爺頭皮麻了一下,心裏別提多緊張了。


    王瞎子在旁邊一路搖著鈴鐺,當啷當啷的傳的整個夜空中都在回蕩。本來從河口回村子的路不遠,就那麽百來米的黃泥路,爺爺天天走,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去。


    可是今天這段路算是他走過的最難走、最煎熬、最漫長的一次。好不容易到了村口,背上啊,冷汗都把衣服打濕了,緊貼在脊背上。


    長河村裏到處掛著紅燈籠,張燈結彩。可偏偏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顯得冷冷清清,村口處的兩個童男童女孤零零地立著,就像是代替了迎親的人。


    隨著王瞎子中氣十足的一句‘新娘子到!’,村子裏邊響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響。為了自個兒家裏人的事安全,村裏人是賣力地在自家院子裏敲鑼打鼓,聽說也有幾個好事地想偷偷從門縫往外看看,但都被各自的老人拽了回去。


    爺爺在前邊走著,領路回到了自個兒的家。門是打開的,門上貼的年畫門神也按著王瞎子的吩咐用黃布遮了起來。


    太爺爺太奶奶躲在裏屋,兩人聽著鈴鐺聲越來越近,心裏也七上八下的,想出來看看吧,又怕壞了事。不出來吧,心裏又實在不放心。


    就這麽顧慮著的功夫,爺爺已經走進了院子,接著到了堂屋。也在這時候,忽然爺爺就感覺手上‘牽紅’的那股拉力不見了,那朵大花也掉到了地上。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不見了,爺爺忐忑的心跳剛緩和了點,突然被竄到眼前的王瞎子又嚇了一跳:“你幹啥啊,一驚一乍的!”


    見到是王瞎子,爺爺一個勁給自己胸口順氣。還以為是一直跟在自己後邊的那位走出來了呢,這可一直懸著心呢。


    然而他緊接著就感覺王瞎子有點不對勁,手上的銅鈴當啷一聲落地,整個人都在哆嗦。本來就看不到瞳孔的眼珠子一個勁上翻,看上去就像觸電了似的,口水都順著嘴角流下來了。


    爺爺頓時心裏就毛了,連忙退開了兩步。忽然王瞎子頭一垂,再抬頭時臉上的肌肉好像失控了似的,隻有眼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爺爺,怪異地笑了笑:“你怕我做什麽?你將我接進了你家的門,我跟你趙家結下了緣份。別人求不來的好事,你有什麽好怕的?”


    爺爺這一聽,雖然還是王瞎子的嘴,可這話說出來完全是那女人的聲音啊!


    爺爺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說:“女菩薩,俺也不敢有啥想法。您看您的要求咱村也都照著辦了,那村裏人的事……”


    “放心,我說話算數。”那女人用王瞎子的嘴說著話,連動作都是女人的手勢。別說,看一老頭翹蘭花指,讓爺爺看得怎麽都覺著怪異,“明兒清早,你去河岸邊挖魚腥苔。煮上一鍋水,讓他們喝下去,等他們把東西吐出來就會好了。”


    爺爺一聽,這還挺簡單的。剛要說好,忽然又聽對方說:“從今兒個起,你便在家中給我立個牌位。供在……那兒。”


    ‘王瞎子’手指了下房梁,繼續補充說:“其餘的,你問這老瞎子便可以。告訴他,這隻是一些薄懲,石龜之事還未完,那塊鐵印還鎮不住它。”


    話音一落,屋子裏好像卷起一陣陰風。爺爺忍不住遮了下眼睛,一下子感覺自己涼颼颼的。再睜眼就看到自己身上的新郎服沒了,王瞎子也倒在了地上,直吐白沫子。


    頭頂上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晃,爺爺再抬頭一看,就看到那條白色的蛇蛻就纏在了房梁上,一晃一晃的就是那透明雪白的尾巴尖!


    看到王瞎子躺地上不省人事把爺爺嚇了一跳,趕緊捶背捏人中的一通忙活。聽到動靜,太爺爺太奶奶也戰戰兢兢的出來了,熬了碗薑湯給王瞎子灌下去才把老瞎子弄醒。


    “我咋的了?”王瞎子醒過來後就迷迷瞪瞪地問了一句,爺爺就把那個女人說的話轉告了王瞎子。王瞎子一聽,先是苦笑了兩聲,然後又搖了搖頭。


    拍拍屁股站起來,王瞎子站起來說:“今天忙著處理接親的事,沒空處理那石龜。看樣子,那龜又出事了。老哥老嫂子,你們先去睡吧,大牛子,你辛苦點再陪老瞎子走一趟,不然老瞎子也摸不著路。”


    其實王瞎子不說,爺爺現在也不敢在家待著啊。太爺爺太奶奶沒跟那女人碰上過,還沒什麽太大感覺,他自己可覺著怎麽都不自在。


    況且爺爺也好奇王瞎子是不是跟那女妖精有什麽事,不然怎麽會說出‘隻是一些薄懲’這種話?


    爺爺也不是藏的住事兒的人,在半路上就問那王瞎子。王瞎子也拗不過他,就交代了出來。


    原來當初指點當年的村長請來石龜鎮塘子的高人,就是王瞎子的師傅。當時的世道啊,亂的一塌糊塗,人能混口飯吃都算不錯了,王瞎子的師傅就是逃難到這兒來的。


    他那師傅說白了跟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差不多,懂點皮毛的東西,指點著村長請來當年河神廟的石龜鎮在塘子裏,把清水泉建成了。


    做成這事,他師傅還挺得意,逮誰跟誰說吹噓自己的本事。


    後來遇到個真道士,聽說這事兒後就警告他這是要出事的。石龜在廟裏待過通了靈,再受百姓感念,又沒有河神管束,時間一長那是要成精作怪的!


    當年王瞎子已經是那人的徒弟了,也就記下了這事。他師傅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後也想回來處理,可是後來就軍閥亂戰、時局動蕩,自個兒都活不下去,更別提來管長河村的事了。


    也就是後來,天下安定了,王瞎子那師傅也算‘仙逝’。王瞎子遵循著師傅的遺願找來了長河村,就在村子裏待了下來,想尋著機會把石龜的事給處理了。


    可沒想到機會一等就是十多年,一直等到了今天。


    聽完他的話,爺爺也是重新審視著王瞎子。沒想到他還挺有這種責任感的,為了這麽件事就真的記了一輩子,花了十多年的功夫。


    要不是王瞎子還守在長河村,今兒個這事還真不知道會怎麽樣。


    隔壁老煙鬼就說過:人算不如天算。可能就是這麽回事吧。


    就這麽說著話,那清水泉也到了。因為水被放幹了,周圍的土是濕的跟泥湯似的,淌下去就能帶起一腳的泥。


    黑漆漆的夜色裏,那石龜的影子就在不遠處。但是再仔細一看,爺爺頓時有點傻眼,這好端端一個石龜,怎麽一晚上功夫隻剩個王八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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