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的了?”王瞎子眼睛其實也不是真瞎,用現代來說,其實跟白內障差不多。天亮時候還能勉勉強強看著些,天黑了就完全抓瞎了。


    再加上那會兒沒燈沒火的,更是看不到發生了東西,就問爺爺出了什麽事。


    爺爺就說:“出怪事了,那石龜怎麽光剩個龜殼了?”


    可不嗎?那被搬到河岸上的石龜現在居然隻剩了個孤零零的龜殼還在那。布滿了苔蘚和泥漿,那塊烏黑鐵印穩穩當當地壓在上邊。


    龜殼裏麵已經空了,那石龜整個不知道那兒去了。


    王瞎子聽完,表情很嚴肅,就問是不是下過雨。爺爺說好有過一場小雨,可那會兒大家都忙活著各家病人的事,也沒人在意。


    王瞎子聽完就歎了口氣說這事還沒完,那石龜借著下雨的水氣,脫殼跑回黃河裏去了。原來那清水泉底下有個泉眼,那是跟黃河通著的。


    石龜被鐵印鎮住,龜殼是沒法動的,於是趁著下雨,四下沒人,脫殼走脫了。


    爺爺是想象不出來,一個石頭雕成的龜怎麽能脫殼呢?就算是活著的烏龜也沒見過脫了殼的啊,可王瞎子就說,這石龜就能!


    那是成了精,成了氣候的。


    爺爺不禁歎了口氣,這就像隔壁老煙鬼說的:按倒葫蘆瓢又起!


    “大牛子,我給你的那塊東西你還帶著吧?”老瞎子尋摸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坐下歇歇,手就捏著濕漉漉的袖子擰水。


    爺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半塊有點殘的玉還掛在自個兒脖子上。


    “那東西你先收著吧,現在石龜歸了黃河,那是放虎歸山,後患無窮。雖然丟了龜殼,破了道行,但也保不準會找你報複。”王瞎子說完,擰幹衣服就走了。


    到了第二天,爺爺一大早就去黃河邊上挖了魚腥苔,挨門挨戶地給家裏有病人的人家送去。也托人送了些去下遊村,那裏也有二十來個病人躺著呢。


    魚腥苔這玩意兒長在河底的石頭上,碧綠碧綠的,比頭發絲還細。這玩意兒味道不好,一股子爛魚的味道,還不好放,放幹了那氣味更濃。


    所以長河村的村民都知道這東西,但是沒什麽人會去吃那個。這每家每戶煮了湯送進隔離區去,整個村子都飄著一股濃濃的臭魚爛蝦的氣味,頂風臭十裏,都能傳到別的村去。


    可神奇的是,這碗綠了吧唧的水一喝下去。村民們身上地黑斑頓時就開始消退了,最晚的也是到了晚上就徹底褪去了黑斑,一個個都生龍活虎的。


    市裏下來的專家也挺好奇,拿了些魚腥草研究,聽說還取了點樣本拿回市裏化驗去了。


    村民們的事解決了,最高興的就是村長了。不但兩個兒子保住了,而且村民們也都一口咬定挖清水泉就是為了清淤泥,跟封建迷信沒一點兒關係。


    要說長河村的村民是相當團結,隔天有好事的外村人問起來,你們村大半夜幹啥呢?那也是一句‘清淤’就應付了過去。所以啊,村長這位置也保住了。


    處理完了病人的事,這清水泉一直空著也不是個事兒啊。雖說大家家裏還攢了點水,那也撐不了幾天。


    於是村長破天荒地去找了王瞎子,因為長河村裏也就王瞎子還有點能耐管這事。那會兒,王瞎子正給爺爺家琢磨牌位呢,一聽這事就說也簡單。


    隻要去找個石匠,重新在石龜的龜殼上立個碑。刻上‘永鎮清水’四個字,再埋進清水泉裏去,那水塘子就還能接著用。


    這事簡單,下遊村就有現成的石匠。


    於是沒兩天功夫,一塊石碑就被牛車拉了回來,村裏人看熱鬧的就去看,看著那石龜的龜殼被放回原位,再把石碑立上去。


    其實這事很簡單,也沒出什麽岔子,但是後來這事在我爺爺老家那塊兒是傳的神乎其神。


    什麽石龜脫殼啊,石碑鎮妖啊,天兵天將呀,烏雲閃電啦,傳的是越來越誇張!


    不得不佩服當時勞動人民的想象力,那是沒邊沒延的,尤其是黃河流域上下幾個村子,說的更是有板有眼,好像他們親眼見過似的。


    就算到現在,要是去了長河村附近問問清水泉的事。有年長的,經過這事兒的老人還活著,也願意津津樂道地嘮上幾句。


    清水泉那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村長在往龜殼立石碑的時候,把原來壓著的烏黑鐵印給爺爺送了回來。


    當時爺爺正在鼓撓王瞎子做好的牌位,還附贈一個柳木做的神匣,弄的挺正兒八經的。


    爺爺搬了梯子要上正堂的房梁,這不那姑奶奶說要把牌位供房梁上麽?他也不敢不聽啊。


    正搖搖晃晃往房梁上釘釘子呢,突然門口就來了敲門聲,把爺爺嚇得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開門一看,是村長家的二兒子,李守義。


    李守城、李守義倆兄弟都長的五大三粗,膀大腰圓的,但是性格都不錯。李守城去年結了婚,婆娘還沒生,村長老催著李守義也趕緊找一個。


    這次李守義過來一是給爺爺送鐵印,二來就是感謝爺爺送魚腥草的救命之恩。


    爺爺就說:“都自家兄弟,謝個啥啊謝?你要真有空啊,幫我扶下梯子,我把這匣子放房梁上頭去。”


    李守義說:“小事兒麽,老弟啊,這啥玩意兒啊?”


    李守義瞅著那神匣啊,也挺新鮮。因為那年頭這東西不多見,裏頭咋還放了個木牌子呢?


    爺爺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就說這是王瞎子給自家請的保家仙,保家宅平安的。保家仙這事,傳的廣,知道的人也多,李守義哦了兩聲也沒怎麽在意,幫爺爺把神匣放上去固定好後也就走了。


    李守義那邊剛走,爺爺忽然感覺自己腦後有一陣陰風吹過,吹的他整個人都一激靈。下意識地覺得有點不妙,這回頭看看,嚇得差點跳起來。


    就見那房梁上垂下來一條大蛇,白花花的,腰有水桶粗細,眼睛就像燈籠似的在發光!


    “娘嘞!”爺爺當場嚇得有點腿軟,誰見過這麽大的蛇啊?


    可那大蛇忽的一轉,蛇不見了,出現了那個仙女兒似的女妖精。看上去臉色沒那麽蒼白了,眼神也沒那麽陰森森的,顯得更漂亮,但還是嚇人。


    “誰是你娘?再胡說,便一口吞了你!”那女妖精叱了一聲,動作優雅地坐在了農村那種長凳上。


    爺爺也明白過來那大蛇是這姑奶奶變出來的,拍著胸口順著氣說:“姑奶奶,你嚇我還行。可千萬別嚇著俺爹媽,他們年紀大了,可經不起您嚇唬。”


    “這你不必擔心,他們也看不見我。再說,我隻是來警告你一聲,你最近印堂上有些晦氣,近段日子別去河上。”女妖精說著又指了指自己的神匣,“還有我的牌位,你還沒寫上供奉給誰的。這樣隨便一放,無名無主,是會招來孤魂野鬼的。”


    爺爺一聽,覺得有點冤枉:“您也沒說您叫什麽啊,往上寫啥啊?”


    那女妖精稍一思索後說:“就寫:保家仙位,柳白絮之位。”


    說完,那女妖精就化成一股白煙不見了。爺爺嘴裏念叨著女妖精最後的話,又爬上去拿下牌位,撒腿去找了王瞎子。


    王瞎子聽完後,也沒說什麽,用紅紙寫了九個字,貼在了牌位上邊。


    就這麽著,牌位重新放進神匣裏,供在了房梁上。也就成了老趙家的保家仙,是不是真保了家宅平安、神仙庇佑,我也不知道,反正過年回老家,一抬頭就能看見那黑漆漆的匣子擺在房梁的橫梁木上邊。


    但是啊,爺爺說他後來遇上的一件邪門事,如果沒有這保家仙護著,可能真就活不下來了。


    那是在黃河上頭發生的一件事,距離白魚的事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大家雖然還會談起,但也沒了一開始那麽熱烈的興趣。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當年的黃河裏魚比現在多,黃河兩岸有著不少漁民。


    那天天氣還不錯,萬裏晴空的,黃河水水勢也不是很急。爺爺就跟著太爺爺出河,到黃河上撒網撈黃河鯉魚。


    那種魚啊,渾身魚鱗金光燦燦的很是漂亮,就是數量上不多。可每一尾都能賣出不菲的價格,再不濟撈幾條雅羅魚、泥鰍啥的,也能改善下夥食,省的隻能天天往院子裏擼把蔥下窩頭。


    可那天也怪,幾網撒下去,別說鯉魚了,連條泥鰍都沒有。


    太爺爺是個老漁夫,一看這也覺得納悶。跟著換了幾塊水域,漸漸地到了比較深的黃河河道中間。


    一般漁民是不會到河道中間撈魚的,因為那小舟小嘛,浪大點直接就給打翻了。太爺爺就是看那天風平浪靜的,膽子才大了些,而這第一網下去就撈上來了一網活蹦亂跳的黃河鯉魚。


    這可把爺爺和太爺爺樂壞了,數了數,整整十二條。這要是拿去鎮上賣,能賣不少肉票呢!


    可按爺爺說,他們撈上魚,還沒來得及高興呢!突然風平浪靜的水麵上,不知道從哪兒打過來一道幾米高的水浪,啪一下差點把整個小船打翻過去!


    太爺爺趕緊抓住了船板,而爺爺就在那時候整個人被摔出了船槽,噗通就落入了冰冷混濁的黃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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