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紗內的女子話一說完,木屋中便陷入到了短暫的沉默。


    如此同時,船上的眾人也將目光落在了船伐之上,大家的眼睛裏都閃著詫異的神情,似乎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會在這個時候出言相幫。


    而且聽她的話,似乎對我和衛君瑤的關係多少有些了解,可是她並沒有和我近距離接觸過,又是如何得知我跟衛君瑤認識的呢。


    半晌的功夫,才聽見屋子裏悠悠地歎了口氣道:“既然七姑姑都開了口,那我就破這一次例,隻不過在給這小孩看病之前,還是想先給七姑姑把個脈,看一看惡疾有沒有緩解。”


    “那就有勞庸醫了。”


    女子說罷,幔帳青紗被一支白碧的玉如意緩緩挑開,一位身著綠衣的女子欠身從船內走了出來,半張臉被薄紗輕輕遮掩,隻露出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顯然秀美絕倫。


    身邊還跟著同樣穿著綠蘿杉丫鬟模樣的少女,攙扶著女子緩緩走下船,來到岸邊,一直走上通往木屋的台階才停下身影說:“你們是打算就此打道回府,還是跟我一同進屋拜訪庸醫?”


    眾人愣了一下,趕緊將我抬了起來,特別是徐老童,一個人在前麵“呼哧呼哧”地頂著床板,邊督促邊往屋子裏跑。


    人還沒進屋,就被一股子濃烈刺鼻的中藥味兒熏的睜不開眼,而且屋子裏光線很暗,全是木質裝飾,擺設也很簡單,一組七星鬥櫃放在正中央,將屋子隔成兩半,一半正對著河麵,擺著幾個蒲團和木桌,而另一半則完全陷入在陰影之內,什麽都看不清楚,隻能感覺到像是有人正坐在那裏,並不時有水湯翻滾的“咕嚕”聲隱隱作響。


    三人抬著我止住了門口,看著女子款款進屋,坐在人影對麵,接著被從外麵拉上紗簾,裏麵的視線瞬間變得更加黯淡。


    穿著綠蘿衫的侍女也垂手站在紗簾外,垂眉肅穆。


    大家這會兒的目光都緊緊盯著落在紗簾上的兩個人影,二人盤坐在蒲團上,相隔有數丈之距,可是卻能看到女子微微抬起一隻手,而正對麵的閻不煥竟然憑空掐指,像是在把脈問穴。


    我看著有些新奇,中華醫術雖然博大精深,可是不觸碰到病人,隔空把脈就能窺探病情的做法,讓我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而在這個時候,淮北悄悄湊到身邊,低頭輕聲說道:“懸絲診脈,閻不煥果然名不虛傳。”


    所謂“懸絲診脈”,就是用一根絲線,一端搭在病人手腕上,另一頭則由醫生掌握,憑著從絲線傳來的手感來診斷疾病。


    中醫通過“望、聞、問、切”來檢查病人,搞清病情。


    要進行這些檢查,免不了要麵對病人,甚至要接觸病人肌膚。


    這本來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在特別強調“尊卑有序、男女有別”的古代社會就成了問題。


    一般平民還好說,尤其是那些女性貴族,要讓沒有地位的“布衣”(古時醫者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靠近,甚至接觸肌膚,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紅樓夢》中大觀園中的太太小姐還可以從帳子裏伸出手臂用塊綢布蓋著給男性醫生將就著診脈,但如果是皇家的公主、娘娘,那是決不能通融的了。


    於是就有了“懸絲診脈”的做法。


    古往今來,能再在醫造詣上頗有成就的大賢有許多,但是真正被曆史記載的,卻隻有貞觀年間,替李世民的長孫皇後銜絲斷分娩的藥王孫思邈,那時的他還是一介鄉野布衣,正是靠著一手“懸絲診脈”被李世民賜於了“衝天冠”一頂、赭黃袍一件、金牌一麵、良馬一匹和千兩黃金、百尺綢緞,任他去全國各地名山大川采集藥材,為民治病,任何人不得阻攔。為日後孫思邈成為大名鼎鼎的“藥王”奠定了基礎。


    自他之後,便再無人能使出此絕技。


    在看到閻不煥居然能讓早已銷聲匿跡的“懸絲診脈”再現江湖,眾人也都是齊齊鬆了口氣。


    大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閻不煥輕輕吐了口氣,將手掌平攤於腿上,說:“略有療效,卻還需三個月的時日方能徹底康複。”


    女子點點頭,說了聲“有勞”,便站起了身道:“可以給外麵的公子診斷了吧?”


    金不煥像是極不情願地哼了一聲,說:“進來吧。”


    三人聞言急忙將我抬著頂開垂簾就往屋子裏跑,趕等進了屋,先前那女子已經起身站在了一旁,在將床板放置於地麵之後,淮北急忙開口說道:“我這位朋友兩天前胸口處受了人一掌,現在……”


    “要不你來看?”


    閻不煥冷冷地打看了他一眼,給淮北噎的兩隻手握拳攥的“咯吱咯吱”響,深吸口氣道:“但願你不會浪得虛名。”


    這閻不煥看起來五十多歲,長相極為普通,說了說話的時候感覺除了天王老子,老子天下第一位外,是屬於往人堆裏一扔分分鍾就看不見那種,但是最奇特的卻是一雙手,根根手指皮包骨,沒有一絲的肉,就跟雞爪子一個樣,看在眼裏說不出來的怪異。


    屋子裏一下子陷入到了沉寂之中,閻不煥撇著眼睛淡淡在我身上掃了一眼,突然一伸手鉗住了我的手腕子,用力一點也不含糊,手腕處傳來的劇痛牽扯著全身,給我疼的兩眼一黑,差點昏死了過去。


    “你要幹什麽!”


    淮北一步跨到麵前,額頭上的青筋根根直立,肚子裏的怒氣儼然已經是壓抑到了極限,可是金不煥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嗬嗬笑道:“你是想要教我怎麽治病救人麽?”


    “有你這樣對待病人的?”淮北陰沉道。


    “算了。”


    我緩過勁兒來掙紮著從嘴裏擠出聲音道:“讓他看吧。”


    淮北冷哼一聲,狠狠瞪了金不煥一眼,退步到身後之後,金不煥才掐著我的手腕,眯著眼睛點食指與中指在腕子心處,開始把起了脈。


    這家夥手上的勁兒至始至終都沒有鬆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就給我疼的後背汗濕透,可硬咬著牙也不敢出聲,生怕淮北再跟他起了什麽衝突。


    足足半晌的功夫,金不煥才皺著眉頭將我胳膊又放回了遠處,一雙眼睛盯著我說:“你是外來人?”


    我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了想,還是嗯了一聲,以表如此。


    金不煥點點頭,伸手解開了我胸前衣服的扣子,當那件被印著黑手印的白色坎肩落在其視線中時,金不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說:“沙青烈?”


    說完也不等我作答,掀開坎肩之後,拿手輕輕往上一貼,微涼的手掌印在胸膛上,卻仿佛千斤壓頂,給我疼的再也堅持不住,張開了嘴直接就叫出了聲。


    “叫什麽叫,沙青烈能拍響鎮河古鍾的一掌正中胸口沒死就已經算是走了狗屎運,還有什麽好叫的。”


    閻不煥話雖如此,可是在替我把脈之後,整個人的態度多少也發生了些改變,看我疼的堅持不住,將手掌離開胸口,皺了皺眉頭說:“奇怪。”


    “哪裏奇怪?”淮北三人異口同聲道。


    閻不煥搖搖頭,眯著眼睛陷入到了沉思。


    他這個樣子讓大家都揪起了心,不敢發一言,連一直靜默站在身後的綠衣女子也在此時輕輕開口道:“還有能讓庸醫棘手的傷情?”


    “他按說早就該死,可是不知道為何又活了回來,而且沙青烈的那一掌是直取他性命而去,對身體其他的部位不會造成傷害,導致他這幅樣子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早就埋體內的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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