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可以每天都看得到她,真的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不過……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著白色醫師袍的日原洸一臉哭笑不得的瞪著病床上這個每次一到中午,便準時出現的小女人。


    他有事外出,為了怕總在這時出現的她撲了空,連忙趕了回來,隻是沒想到她不耐久等,早已內行開了鎖進來午休。


    開鎖,是啊……原來這小女人還會開鎖呢。他瞪著被隨手丟在桌上的一根細發夾,發夾的末端被彎了個略帶圓弧的角度。不用猜就知道那一定就是「凶器」了。


    上官聽雨仍是睡得無所知,日原洸則是無奈的瞪到眼酸。


    一直以為她是清冷無欲的;想不到……她竟然也能如此無賴。


    她當初是怎幺說的?


    這裏的風景好,有大片的落地窗正對後山林木蒼蒼、溫度宜人(因為全天候開放空調)室溫幾乎都維持在十七度左右。她似乎非常滿意這個涼爽卻凍不著人的溫度。再說環淨清幽,閑雜人等不會貿然闖入……綜合以上各點,這真是個睡午覺的好地方。


    所以,就在一個星期前,也就是她搞清楚了他暫時是這醫務室的「室長」後,她就這幺落落大方、毫不客氣的占地……床為王。


    那是診療室裏唯一的一張床吔!她就這樣每天不客氣地走進來,丟下一句,「我累了。」然後看也不看他就爬上床去睡了。


    好吧,這也就算了。她的身子看來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能多吃,多睡也好。


    但,她真的、真的太過分了!


    這幺多天來,每次見麵不是在吃飯,就是在午睡,還吩咐他別吵。


    什幺意思引叫他別吵?


    他就偏要吵她,吵得她不能睡覺!他已經被忽略太久了,而從以前到現在,也就隻有這個小女人有辦法忽略得了他。


    「雨兒……」他輕輕在她耳邊呼著氣,心情有點不滿。


    正酣眠的人兒沒被吵醒,翻了身,拉了棉被罩上頭繼續睡。論賴床的功夫,她跟家人相比,可是不相上下呢!


    「雨兒……」翻身上床,日原洸索性伏在她頸窩旁,吮吻她細白的肌膚,執意要吵醒她。


    唔……誰在吵她睡覺?


    「夜神,別鬧,乖乖睡。」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伸手推開頸邊的「異物」,又反手將之環抱住,甚至一手還安撫的輕拍幾下。


    聽見她的夢語,日原洸臉色鐵青,再看見她竟然主動攬抱住自己的腰……顯然的,她以為自已是夢中出現的那個男人。


    「葉申」是誰?


    「雨兒醒醒。」他粗魯的拉起她,語氣不再溫柔。


    「誰是葉申?」她怎幺覺得還沒睡飽,下午一、二節對她來說是習慣性的曠課時間,因為她總要睡到第三節課以後才肯起來。


    「葉申。」日原洸冷著臉,輕晃她,強迫她保持清醒。


    誰?


    上官聽雨用自己的手輕拍著臉頰,努力弄醒還一片混沌的大腦。


    也許是因為體質虛弱的關係,她從小就嗜睡,一天少說總要睡上十五個鍾頭,晚上十個鍾頭再加午休四個鍾頭左右。如果睡眠不足她就會顯得疲倦、毫無精神、思考停頓、腦袋不清不楚,就像現在。


    「抱歉,請重複一次剛剛的話。」她無事的眨著眼,想眨去剛睡醒時雙眼的幹澀,已經有點清醒的腦子開始運轉。他看來好生氣哪,是誰倒黴惹了他?


    「葉申。」他冷峻的吐出兩個字。


    「誰?」上官聽雨皺眉。那聽來像是男人的名字。「你的仇敵?」


    她忍不住掩嘴又打了個嗬欠。


    那會不會是個很厲害的人,所以他才這幺緊張?上官聽雨覷了他一眼,不過,他滿臉怒容,實在看不出有任何一絲緊張呢。這個推理肯定是錯了。


    那又是為了什幺?


    呃,她突然意識到他凶惡眼光的目標似乎是……


    「我做了什幺惹你生氣的事?」日原洸莫名其妙的火氣讓她打起了一點精神,但也隻有一點點。


    口齒清晰的問完,上官聽雨又忍不住闔了闔眼,向他懷中倚去。


    「還沒說誰是葉申,不準你睡。」又抓她到身前。


    「人家還想睡呢……」


    難得的小女孩嬌態讓日原洸愣了下,然後她又軟軟地倒向一旁,幸好日原洸反應快接住了她,要不可就一頭跌下床去了。


    「不要鬧啦!」上官聽雨迷迷糊糊的撥開日原洸扶在她身上的手。「笨夜神……笨貓貓,乖乖陪我睡……不然就把你趕回你主人那裏……」她咕噥的威脅道。雙手似乎是習慣性的攬緊了他的腰際,小臉靠上了他的頸窩,還孩子氣的磨蹭了兩下。


    「葉申是一隻貓?!」


    「是……夜神……」都在夢中了,她竟然還不忘糾正。


    「好,夜神是一隻貓嗎?」日原洸放軟了嗓音誘她回答。


    「不是貓……是貓貓。」


    「好好好……是貓貓。那隻大笨貓晚上都陪著你睡?」該死的貓!


    「別吵。」


    ···················


    中午用餐時間,「小兩口」仍是窩在保健室內。


    上官聽雨曲膝倚坐在床上,一邊吃著日原洸買來的高級歐式餐盒,突然有感而發——


    「校園生活原來就是這樣了。」她說。感覺有點「見麵不如聞名」之憾。


    在日本,不管政府規定人民有義務必須接受國民教育或是什幺的,到繪的麵前,都隻是廢話一堆。驕傲如他堅持要她們兩姊妹隻學習他所給的知識,而不讓她們到國民學校囫圃吞棗似的接受一堆雜七雜八念得要死,而將來又用不到的東西。也就是說,從小到大她從沒在學校念過一天書,至今她所習得的各種知識全是家庭教師所傳授。


    「喔……」日原洸斜睨她,語氣十分懷疑。


    一天有八節課,她固定用其中三節來睡覺,剩下來的五節課還得看她大小姐的心情好不好,才來決定要不要去上。


    有誰的學校生活是這樣的?


    他是很懷疑把上學當度假的她是不是對正常的校園生活有了什幺誤解?


    奇怪的是,校風嚴謹的貴族女校竟然對她如此散漫的學習態度不聞不問。


    「家長會長是你老爸嗎?」日原洸語氣怪異得讓人發笑。如果不是有金主護身,校方怎會如此優待她的習慣性翹課行為?


    「我以為你是殺手。」既然不是來觀光的,事前功課應該做了不少才對,怎幺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身分?雖然那隻是她在台灣的假身分。


    她很明白在家人的重重保護之下,她的真實身分絕不可能泄漏出去。


    「你的口氣很瞧不起我喲!」日原洸貌似凶狠的爬上床與她相對,張牙舞爪。


    早在自己的身分由狙殺者意外轉為保護者之後,他便放棄了種種對她身分的調查行為,一來是懶,第二則是對她的信任。


    「說,你是瞧不起我喔?」他誇張的瞪大眼,張口哈氣,一副想啃了她似的。可惜他的表演雖生動,觀眾卻顯得不太專心。


    上官聽雨揮揮手,像在趕一隻蒼蠅。


    「你——」被她趕下床,他哭笑不得。


    半晌。


    「雨兒——」


    上官聽雨像沒聽見,逕自拿過桌上的罐裝綠茶。


    唔……難喝。不過總是聊勝於無。皺著眉頭又咽下兩口飯後飲料,她終於發現一直在製造噪音的人。


    「雨兒——」又是一聲可憐兮兮的叫喚。他好無辜的瞧著她,試圖引起她的關注,隻差沒低咆兩聲,簡直就像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狗了。


    眼光掃過他,她挪了挪身子,騰出一隻手拍拍身旁的空位。


    好不容易終於得到佳人的關注,日原洸一個躍起,姿勢很帥又分毫不差的跳上她身旁的位置,剛剛好可以偎著她。


    「哼!」耍帥。上官聽雨一副不予置評。


    呃……原本的興奮之情又被冷水澆熄。他忍不住就要指控她的惡行。


    「你說話不算話。」他說著,雙手抓住佳人的臉頰,還硬要人家看著他。「上次說好了,在我麵前不能發呆,也不能不理我,更不能忽略我、忘了我的存在。」


    「嗯?」有這回事?


    看出她的不相信,日原洸連忙很不要臉的回答。


    「就是你睡著的時候。」


    殺手的形象算什幺?為了纏緊她,他可以不要。


    「哼!」她撇開臉。


    上次竟然一個不小心,讓他知道了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自己會變笨的弱點。真是失策。


    「不準『哼』我。」


    「我有承諾?」


    「有。」他很肯定的說。


    「還有,你說以後要多分點心給我、以後要多陪我、以後不會一到保健室就睡覺、以後不會不理我、以後會多吃點飯,不會老是瘦巴巴,以後……」


    他拉拉雜雜說了一大串之後,上官聽雨也隻看了他一眼,沒打斷他是因為懶得出聲。


    「你有聽進去嗎?」他忍不住懷疑她的專注。


    「哼!」


    ····················


    夕陽的餘暉透過綠色的蕾絲窗簾直映落她眼底,隻是此時她的心中滿是忐忑,沒多餘的心思去欣賞這美麗的滿天夕陽。


    「鈐……」


    等了許久的電話終於響起,她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跑去接起。


    「是,我是聽雨……嗯,那傷勢要不要緊……今晚的飛機……對,我知道了……嗯,拜。」


    掛上了電話,一整天都高懸不下的心才略微舒緩。


    幸好,家人都平安。


    「大小姐。」


    她才放下話筒,管家隨即一分不差的出現。


    「全都準備好了,大家隨時都可以離開。」


    「叫小王準備車子,我要回學校一趟,等我回來剛好動身。」


    「大小姐,你應該多休息,你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差——」


    「就這樣了。」沒等滿臉擔心的管家說完,她即開口打斷,「出去吧,我要換衣服。」


    她逕自轉過身去更衣,管家見狀隻得離開。


    ·························


    問了同學,才知道她上課。


    午後,日原洸終於在後山上的老榕樹下找到了狀似優閑乘涼的上官聽雨。


    「你這壞學生,又翹課?」日原洸取笑她。


    她舉手拉他,讓他坐靠在身旁。


    「洸,是認真的嗎?」她問得沒頭沒腦的。


    他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隨後溫柔的笑了。


    他以為依她冷傲的性子,是永遠都不會問他這個問題了。


    長臂一伸,拉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是。」他回答,不遲疑的。


    「為什幺?」她又問。


    「我不知道。」從沒想過為什幺,隻是要她。


    想陪在她身邊,想為她撫去眉頭的憂愁,想要保存她每一個難得出現的笑容,想為她達成每一個夢想,隻要是她所希望的。


    想不顧一切珍寵她,這種心情是何時開始的呢?


    也許在初次相遇時,他就為那雙湮蒙瞳眸給攝去了魂魄而不自知。


    「你會後悔。」她沒妄自菲薄,隻像在預言一個將會發生的事實。


    「不會。」平淡的語氣烙下一個堅定的承諾。


    她怎幺了嗎?今天的她整個人看來像是籠罩著一股輕愁。


    「我不值得。」沒理會日原洸關心的神情,靠在他肩頭,捉起他的大手把玩著,輕柔的又丟下一語。


    「值不值得得由我決定,你想多了。」


    聽到他的回答,上官聽雨坐起身,沉默了一陣子,像在思考他所說的話,然後,她輕輕偎入他的懷中。


    「我不了解你,雨兒。」每次麵對她,他總是少了一份真實感,即使是像這樣子把她擁在懷中。


    不隻是摸不清她心裏所想的,他甚至查不出她的真實身分!


    在台灣,因為她是日本留學生而沒有她的身分資料還有話講,但連在日本,她的資料都被列在機密檔案之中,甚至動用他在全球的人脈都查不出個所以然,這就非常耐人尋味了。


    為什幺她會被銀焰門門主親自下狙殺令,甚至不惜砸下一千萬美金、親自至法國指定殺手?她才十七歲哪,看來與時下一般的女孩並無啥兩樣,身子甚至還虛弱得教人心疼……


    在他心中,她大概是他有生以來遇過的最大一個謎團了。他無法掌握她的一切,而這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


    「即使如此,你還是選擇我嗎?」將他的歎息看在眼裏,她問他。


    「即使如此,我還是選擇你。」


    「那幺,獨占我吧。」唇角漾開一抹笑,她用一句話把自己許給了眼前這個出色的男人。


    隔天,上官聽雨沒再來學校,沒請假,對校方也沒任何事先告知,而她原本居住的陽明山豪宅,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日原洸根本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上官聽雨就像消失了一樣,任憑他用盡一切辦法,仍舊無法得知任何有關她的消息。


    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開始擔心,是否因為自己沒達成目標,所以銀焰門又派出別的殺手,而導致上官聽雨下落不明?於是,他開始在熟識的殺手和身分特殊的朋友之間打聽。


    擔心慌亂的一個星期又過去了,仍是無任何結果。


    兩個月後,日原洸終於放棄這種毫無目標的尋找,帶著疲憊的身心回了法國。


    ······················


    在日原洸回到法國的半年後,某日,他接到一分憂日本銀焰門送來的邀請信,他懷著寧可一試的心態,回到了日本,那個打從他離家就未曾在踏上一步的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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