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續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喝藥……


    長笙慢吞吞地將藥汁啜完,對著空碗將慘汁添得幹幹淨淨,最後實在是裝不下去了,這才訕訕地放下了碗,然後她低下頭開始玩自己的腰帶。


    蕭續放輕腳步走過去坐到她身邊,一言不發地將她仔仔細細打量一遍,然後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將那顆已經快要低到胸口的小腦袋抬了起來,逼她直視自己的雙眼。


    「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蕭續開口了。


    長笙被他扣住了腦袋,迫不得已和男人麵對麵,於是隻好眼珠子咕嚕亂轉,就是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眸,她有些底氣不足地答道:「聽……遇秋說是……是十五日……」


    蕭續看著這個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的小女人,磨了磨牙繼續道:「這十五日中,朕讓所有太醫給你診病,隻說你莫名其妙像是失血過多,但無論如何都診不出你究竟患了何病,就連閻無望都沒能讓你蘇醒過來,所以朕下旨若你再醒不過來朕就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長笙垂下眼瞼,她就知道這男人最愛幹這種簡單粗暴、血腥粗魯的事!


    隻聽男人繼續道:「那些太醫為了保命,幾乎翻爛了太醫院裏所有的醫書……不但如此,他們還將自你入宮起所有的記檔的脈案都翻了出來細細鑽研……嗬,就連你弘德二年的一次晚膳吃撐了找太醫要消食方子時的脈案都被他們翻出來反複推敲,然後,他們告訴……朕你自入宮之日起便是處子之身,從那些脈案上看,你從未有孕生過孩子!」


    長笙聽到這裏猛地掀起眼簾,一雙清亮的眼眸盛滿了恐慌和不安。


    蕭續目光灼灼的盯住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可是,白錦珈不是應該生過孩子嗎,那個和宴清的孩子,你告訴朕為何說你是從未生過孩子的身體?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長笙的心髒劇烈跳動,她的耳膜嗡嗡地響,男人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隻聽他道:「那麽珈珈你告訴朕,你究竟是誰?」


    長笙隻覺自己喉嚨發幹,說不出任何話,隻能像隻在獵人手中受了驚嚇的小兔一般看著蕭續,眼中滿是惶惶不安。


    蕭續捧著她的腦袋,熾熱的目光一瞬不瞬,不容她逃避,又重複了一遍:「告訴我,你、是、誰?」


    他相信自己暗衛所查到的事實,如果說白錦珈在北疆為宴清產下一子的事完全真實,那麽他宮裏的這個從未有過身孕的白錦珈又是從何而來?


    這些天,他反複追查,細細推敲,發現了許多他曾經都不曾注意過的細節——


    比如他的皇後酷愛看那些市井間被認為不入流的話本子,而他讓暗衛追查到的線索是白家嫡女白錦珈自幼愛看一些前朝文豪或是當世大家的詩集著作,在白府的香閨中至今還留藏著許多詩集,有些甚至是絕版孤本,而她帶入宮中的隻有那些話本子;


    又比如,他幾乎從未見過他寫字,他將椒房殿及她以前居住過的含章殿翻得底朝天終於在一個犄角旮遝裏找到了一張她寫的狗爬,和暗衛從侯府玉桑院拿到的那曾經白錦珈所寫的簪花小楷有天壤之別;


    再比如,他手裏那個醜綠的繡著所謂的竹子的荷包……暗衛拿到白錦珈十三歲時繡的手絹,雖說也沒有十分出色,他讓專業的繡娘仔細對比,繡娘認定這完全出自兩個人之手;


    還有,暗衛秘密探查到,據說白錦珈自小便十分好怕那些帶有皮毛的動物,從來不敢靠近,嚴重時還會渾身起疹子,可是……蕭續想起那頭時常在皇後床上撒嬌打滾的蠢狼……


    破綻太多太多,隻是他以前從未去注意而已……


    蕭續深深地看著長笙,似乎是想看透她的內心,目光嚴肅而不容置疑,眼底深處卻有著不易被人察覺的希冀和欣喜。


    長笙狠狠地咬著下嘴唇在男人灼熱的實現下無處可逃。


    蕭續看著她蒼白道毫無血色的臉,慌張無助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疼痛,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於是他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放低了聲音,看著那雙如小鹿般可憐兮兮的眼睛循循善誘:「你是我的妻子,可是天底下沒有那個丈夫會不知道自己妻子到底是誰,不要害怕,告訴我你叫什麽?」


    時間仿佛就此凝滯一般,蕭續靜靜地等待著……過來不知多久,隻聽一個帶著細微哭腔的女聲似是做出了最艱難的決定:「長笙……我叫長笙……」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蕭續那被緊緊攥住的心驟然一鬆,竟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珍寶失而複得後的如釋重負!


    和他猜測的一樣,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白錦珈,不是宴清尋尋覓覓這麽多年的遺憾,也不是別人孩子的母親,隻屬於他,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一個女人。


    「那真正的白錦珈在哪?」


    「死了……她被晏浚第一次派殺手暗殺的時候……生下阿幸後就死了……」


    「所以你便代替她入宮?」


    「嗯……」


    和蕭續自己所猜想的吻合,於是他冷然起身,重重冷哼一聲:「哼!白明淵那老家夥倒是挺有能耐呀!居然能找到一個和自己女兒如此像的人冒名頂替,騙過了所有人,膽子倒不小!」


    在蕭續的設想裏,那個孩子被秘密養在莊子上這麽多年,而且那天白錦玥的話長笙也未反駁,說明她從一開始便知曉所有的秘密,如若他手上掌握的所有線索都屬實,那他能想到的就隻有一個事實,那便是白錦珈當初在白錦玥的暗算下懷裏宴清的孩子,隨後白錦珈遠赴北疆待產,卻在臨盆之際遭晏浚暗殺身亡。白家為了聲譽偷偷瞞下此事,找了個和白錦珈十分相像之人代替,


    後來由於他在太皇太後的要求下要納白錦珈為妃,白明淵便李代桃僵、瞞天過海,膽子倒真不小!


    顯然,從下便在宮裏爾虞我詐、明爭暗鬥中長大的皇帝陰謀論了……


    「呃?!」長笙原本已經做好了秘密被揭穿的準備,聽到這話錯愕地抬起了頭。


    蕭續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轉身坐回長笙身邊,深吸口氣,又長長吐出,鄭重地盯著長笙的雙眸,語氣肅然:「聽著,這話我隻說一遍……」


    「朕不管你以前是誰,有什麽苦衷抑或聽誰的命令,也可以不計較你從前的欺騙,從現在開始,你表麵還是白錦珈,卻永遠不用在扮做白錦珈,你隻是朕的皇後……」


    長笙看著男人灼灼的目光有些怔楞。


    「我們重新開始,你……可願意?」


    夜色如墨,月色如紗,椒房殿裏一片寧靜安詳。


    長笙躺在大床上窩在男人懷裏靜靜地睜著雙眼望著繡著金線鳳凰的撒帳帳頂神遊太虛,她已經睡了整整十五日了,這會兒是真睡不著了。


    但她身邊的男人卻早已疲憊地陷入熟睡之中,這些天來他既要憂心椒房殿裏昏迷不醒的長笙,又要和前朝以趙文為首的一幹老狐狸們鬥智鬥勇,每天都要兩頭跑,忙得不可開交,且本也是剛從毒發昏迷後蘇醒過來,這段時日著實有些累得吃不消。於是這會兒塵埃落定,放下了心中一塊心病後,他立刻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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