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天空沒有星子,獨獨一輪圓月懸於空中,皎白的月芒明亮得極不尋常,穿透窗上薄薄的紗簾,清楚分明的照亮房內一切事物,也映出了床上隆起的人形。


    驀地,床上的薄被扯顫了下。


    不該有任何動靜的。


    可薄被又被扯動了一下、兩下,甚至從床上緩緩坐起了一具人影,但才過一秒,立刻又跌回原處,緊接而來的是一聲難受的輕吟,細小輕微得幾乎要讓人察覺不出。


    唔,好難受!


    「唉……唔……咳……呃……」她蠕動著兩片幹澀的唇片嚐試發出一些聲音,但努力了半天,幹渴異常的喉嚨卻隻能發出一些瘖啞的單音,再多的,就隻是難受的疼。


    聲音怎麽……


    兩道秀雅的細眉攢緊,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有八百年沒喝進一滴水了,才造成目前這種情況?


    在枕上試著扭扭脖子,她困惑的撫著喉嚨,重複眨動酸澀不堪的眼。


    現在是什麽情況?


    頭好暈、眼睛好澀、喉嚨好幹、脖子好緊、手腳無力……全身上下無一處是舒適的,這讓才剛蘇醒過來的她開始後悔了。


    再睡回去不知道還行不行?毫沒進取心的想著,然後她認真的閉回眼皮。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遠處一道黑影蹦蹦跳跳的躍來──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一百三十七隻羊、一百三十八隻羊、一百三十九……


    但好半晌過去了,從依舊清明的神智和難受的症狀完全沒消失看來,恐怕是因為先前那一覺睡得太飽,短時間之內要再睡著八成是很困難。


    又多數了一百二十四隻羊,甚至連她自己都開始覺得有點愚蠢,唉,隻得認命的側過身子,打算以無力的雙臂撐起身子。


    咿地一聲細響,緊閉的房門緩緩被推開一道縫隙,門外淺黃的燈光流泄進來,帶入一道狹長黑影。


    下意識的抬頭循聲望去,她沒防備地對上門口一雙冰冷的瞳眸。


    ☆ ☆ ☆


    「又是月圓日。」受過分明亮的月光所吸引,祈天恩不由自主的擱下手中的文件,望著落地窗外的月下庭院景致,怔然出神。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常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清婉低柔的歌聲似喃語、似輕歎,彷佛才在耳畔繞轉低唱,怎知轉眼已過七個年頭?


    「比起圓月,其實我更喜愛看缺月……因為縱使月再圓,也不能圓滿一切,看著它,反教人心傷;但缺月的那份遺憾,卻使人連帶更珍惜看待身邊所擁有的事物。」


    還記得月夜之下,她淺笑依依,纖弱可人的憑欄倚立,微涼的晚風不停吹撩起她黑絲似的發,揚起在粉嫩的頰邊,揚起在微彎的唇邊──


    「砰!咚、咚。」


    天花板上傳來幾聲細微的輕響,打斷了他遠揚的思緒,怔了下,但沒經細想又忍不住揚高了唇線。


    八成是那驕傲的小家夥又在屋裏夜遊了,希望這次別又有無辜的仆傭不小心給嚇壞才好。


    拾起手邊的文件,他再度埋首公事中。


    ☆ ☆ ☆


    咦?那是……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接著倒抽了一口氣,忍不住驚喜的笑了出來。


    老天,真是好漂亮的貓兒!


    瞧那雙靈透的藍眸像玻璃珠子似的直直盯著自己,那副偏著頭,好奇又疑惑的審視模樣,實在是可愛極了;還有那一身閃著銀灰帶藍光的毛色……唔,讓人好想伸手去摸摸牠。


    噓,乖乖,別走,別走喔。


    朝門口那讓她一見傾心的小嬌客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後,她將一雙猶酸軟無力的腿兒踩下地,打算下床親近牠。


    ☆ ☆ ☆


    「砰!」


    祈天恩微惑的自文件堆中抬起頭來,攢緊眉頭盯著頭上的天花板思索著,上頭懸著的水晶飾燈還微微晃擺著,由此可見剛剛那一聲響是由不小的碰撞力所產生。


    是夜遊的小家夥推倒花瓶或什麽的嗎?


    才揣測著原由,隱約間又聽見幾聲斷斷續續的聲響。


    小家夥雖然獨來獨往,出沒神秘,總是自個兒玩得愉快,除了偶爾在夜裏惡意嚇嚇幾個不知情的仆傭之外,可也從不曾惹出什麽大麻煩,像今夜裏這樣發出吵鬧的聲響可還是第一次……


    ☆ ☆ ☆


    唉,也許今天真的不是該下床的黃道吉日,瞧,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不就這麽擺在眼前嗎?


    仍是原先趴倒的姿勢不動,她懶得立刻爬起來,僅是閉著眼,消極的等待手腳上摔出來的疼痛消緩。


    是很難看的姿勢,沒錯,剛剛她就是以五體投地的方式向地板「投降」了。


    「喵嗚。」


    感覺到有個軟軟的小東西壓在腿上,烏眸半掀,往後一瞥,才發現那隻藍色的貓咪不知何時進了房,此刻正一腳踩住了她,令她動彈不得──事實是她懶得動,隻好放任那隻驕傲的小動物從她身上一路暢行無阻地踩過來。


    有幾個腳印剛好踩在她背上的敏感處,讓她扭動身子癢得差點笑出來。


    唔,被人……被貓踐踏的感覺原來還不賴。


    「咪嗚。」


    透明藍的兩顆眸珠突地湊了上來,與她對上了眼,一下子又將整個頭貼上她的臉頰磨蹭,催促她起身似的,那副不怕生的模樣兒,瞧著她覺得有趣極了。


    她一臉享受的閉上眼,任由貓咪在自己臉上磨來蹭去。


    「喵。」


    突然,自己的上衣讓人扯了下,嗯?她瞇著眼笑看貓咪非常努力的咬著自己的領口想要往前拖,用力努力用力努力……卻在她的「不是故意」的幹擾之下──用一根手指頭放在牠沒注意的後腳前方──一個不小心絆到了腳跟往前一跌,連帶翻滾了三圈半之後又滑行了數十公分遠撞到衣櫃才停下。


    哈哈哈哈,好好笑。如果手上有評分牌,她會很大方舉個「十分」給牠,哈哈!


    「喵喵喵喵喵喵!」


    要是聽得懂貓語,她肯定可以聽見這隻貓咪氣憤的謾罵,瞧牠的胡子都氣得全翹直了起來呢。


    哈哈哈哈,如果不是喉嚨還幹得無法出聲,她肯定會很不客氣的把內心的狂笑宣泄出來。


    啪噠。


    這下是整個貓掌不客氣的往她鼻頭一踩。「喵!」水晶藍的瞳珠突地抵在她眼前,肉掌上的利爪微微露出,像是隨時都能抓花其下的麗顏。


    她發誓,她居然在一隻貓的眼裏看到了威脅。


    「喵嗚!」不耐煩的低嗚。


    好好好,起來了,要起來了。她投降似的對貓兒舉高雙手。不就是要她站起來的嘛,雖然仍是不曉得這小家夥究竟要做啥。


    貓兒從她身上跳了下來,輕巧的躍到了門口,又轉頭朝她喵一聲。月光下一閃一閃的藍眼睛彷佛在說著:快來,跟著我來……


    ☆ ☆ ☆


    祈天恩走到廚房煮開了滾水打算泡杯速溶咖啡,心裏卻突然想起書房的正上方就是自己的房間,隻有寶貝晴兒一個人在,小家夥平日就少進去,更遑論是發出這一連串的噪音。


    不同尋常的情況讓他內心起了莫名擔憂,他隨即放下手上的杯子,打算上樓查看。


    ☆ ☆ ☆


    顛顛跌跌地下了樓梯,腳步雖是小心翼翼卻仍然避免不了一些小碰撞,好不容易到了一樓,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也早讓牆角階梯給撞得青青紫紫、傷痕累累的了。


    這是招誰惹誰了?慢慢走也沒人催,趕得這麽急都不知道是要去幫誰送……


    「喵!」走在前方五步遠的貓咪轉頭低嗚,催促著她停下的腳步。


    好好好。往上翻了個白眼,她無言的在心底回應。見貓咪又轉身帶路,也隻得認命的撈起裙襬,繼續往前走。奇怪的是,這一路上,竟然都沒遇到半個人?就算是在深夜,可她邊走邊跌也造成了不少噪音,難道都沒人好奇的出來查看嗎?


    心裏的疑問還沒想出個結果來,誰知才經過一個轉角,原本在前方帶路的貓咪就不見了蹤影。


    咦?牠呢?


    「喵喵喵。」


    及時傳出的貓叫聲喚住了她差點要錯過的腳步,她循聲推開右手邊虛掩的房門,入眼的是一間看似書房的房間。


    啊,有好多書呀!


    她好奇的摸摸整整擺滿兩麵牆壁的書櫃,上頭分門別類的排列著各式各樣的書籍,從商業管理叢書、財經論文到《如何贏得女性的芳心》這類的心裏書籍,從醫療保健到《兼顧婚姻與事業》。


    她幾乎可以大膽猜測書的主人是男性,而且八成還是怕老婆俱樂部的優秀會員。隨手抽出一本厚重的《女性生理期護理》,裏頭畫得密密麻麻的重點跟備注讓人不禁會心一笑。書桌上的台燈未撚熄,幾本公文隨意散置桌麵,伸手摸了下小牛皮製的椅麵,竟然還有些微的熱溫未散,就好像不久前主人才匆促離去。


    有個奇怪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抬頭一看,發現貓咪正直立趴在落地窗上,以前腳不停拍打著玻璃發出「噗!噗!」的聲音。


    她微笑的靠近牠。


    貓咪伸出爪子拉了下她的裙襬,又回過頭去拍打著玻璃。


    她歪著頭瞧著牠的動作揣測。


    牠的意思是要自己幫牠開窗嗎?


    「喵……」


    著實奇怪的貓兒,竟然還能適時的喵上一聲,讓人差點要以為牠聽得見她心中所想……她怪異的瞧牠,一邊幫牠將落地窗推開,隻是才剛開了一小道縫隙,貓咪就一溜煙地往外竄去,轉瞬間,就是連個影兒也瞧不見了。


    耶?怎麽回事?


    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拋下她這個「被誘拐人」自行尋覓自由去?


    當場怔愣了下,她也隻好跟著踏進院子裏。


    ☆ ☆ ☆


    虛掩未緊閉的房門透著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他站在門口蹙起眉頭,心中隱約感到不對勁。


    會是巡房的張媽忘了將門關好嗎?


    ☆ ☆ ☆


    秋千!


    喔不,那可不是個普通的秋千。她雙手合十,很虔誠又誠懇的在心中低呼:那可是個既漂亮又特別,繼怪怪藍色貓咪之後,另一個讓她一見傾心的可愛東西!


    月光下,一張半橢圓形的藤籃椅以粗麻繩懸空吊在粗狀的樹枝下,頂上有茂密的枝葉像大傘似地成了天然的庇蔭,椅下又鋪滿柔軟的草皮,草上點點露珠在月光下閃耀著瑩瑩晶光。


    簡直美麗夢幻得像是電影中才會出現的道具呢。


    她摸著放在藤籃椅秋千上縫著藍色蕾絲花邊的軟墊,迫不及待就要爬上去試坐看看。


    驀地,有東西勾住了她的裙襬。


    下意識的低頭查看。咦?這不就是那隻拋下她自個兒找樂子去的貓兒?


    「喵。」不準玩!貓咪的眼神亮晃晃的,閃著一絲警告的神色。


    ☆ ☆ ☆


    晴兒?!


    望著空無一人的床鋪,讓他不由得心裏一驚。


    迅速查看了浴室、更衣間跟大到可藏匿三、四人的衣櫥,仍沒任何發現之後,他立刻撥打內線電話要保全人員封鎖整個別墅,不準可疑人物進出。


    隻要他人在別墅裏,傭人就不可能沒通報他就將晴兒移往別處,更何況今晚扣掉在最外圍警戒的保全人員,除了他,就隻剩下張媽跟兩個看護。張媽跟看護都已經入睡──這是他不久前到廚房的路上才確定的──那還有誰能將無法動彈的晴兒給帶走?


    緊握拳,他咬了下唇,憑著長久以來的訓練他強迫自己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冷靜下來。慌張隻會誤事,多年來他熟知這個道理。


    黑眸緊瞇,視線嚴厲的在房內搜尋著任何可疑的痕跡,沒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從紛紛亂亂的糾結在床頭的被單、傾倒在地板上的床頭燈、依舊緊閉的窗戶,到接近門口角落的地毯上遺落的一隻純銀足煉──那是今早他親手為晴兒戴上的,而現在正從中扯斷成兩截。


    緊握手中的銀飾,他放輕腳步,凝著戒備神情快步下樓。


    ☆ ☆ ☆


    「喵!」


    牠用爪子扯住她的裙襬教她上不了秋千。


    做啥?你不是秉持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的原則專程帶我來蕩秋千的嗎?她的表情如是說。


    不是!不是!誰會那麽無聊,領一個三步一撞、五步一跌的包袱千裏迢迢來玩秋千?!貓咪死命的搖著頭,藍色琉璃珠子似的貓瞳裏透著深深的焦急。


    焦急?


    多好笑,她竟然「看」出了一隻貓的情緒?真不知道該說究竟是這隻貓神奇還是自己了不起?


    調皮的朝小家夥吐了吐舌,她成功的做了個假動作,趁牠一時反應不及,七手八腳的爬上了藤籃椅。


    「喵!」妳不能待在這裏,別玩了!


    誰理你?她朝直在腳下打轉著的貓咪踢了踢腿兒,徑自蕩起了秋千,自個兒晃得愉快。


    果然坐起來就跟想象中一樣舒服呢!


    「喵喵嗚……」別鬧了啦,妳賴在這裏,他會找不到妳的!


    沒辦法走了,腳疼。她可憐兮兮地比了比腿,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喵喵喵!咪咪喵!」別鬧了妳!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妳就不能再忍耐一下嗎?可惡,竟然轉頭不理我?看我貓爪──撲。


    千鈞一發之際,她反應迅速地縮起腿,堪堪躲過貓爪撲襲。嘩,好險。看著那白晃晃的小小利爪,她不禁暗自吐舌。要真讓牠抓著了,裙襬扯破事小,皮膚抓傷了可要疼上好幾天不止。


    你這小壞胚子!


    輕哼了聲,她由高往下睨著牠,還故意將腳趾頭探到牠麵前招搖著,果然引得牠又撲掌抓來,迅速一縮,哈哈哈,抓不到!


    再一次……哈哈,還是抓不到。


    又一次……哈哈哈哈!


    還來……


    她一時玩出了興致,竟然拎著裙襬像是釣魚似的,逗著貓咪跳東跳西。


    「咪咪咪咪咪咪咪!」貓咪在草地上氣得又叫又跳。


    夜空之下,一人一貓玩鬧得起勁,全然不覺落地窗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瘦長的身影……


    ☆ ☆ ☆


    會是她嗎?


    真是她嗎?


    上天當真允了他的想望,將她喚醒了,是不是?


    熟悉的人兒就在眼前,他卻緊張得不敢出聲,不敢有所動作,就怕這一動,會將多年來的美夢給打碎。


    她醒了嗬,並且動著、笑著,都已數不清究竟盼了多少的日子才又見到這一幕。遠遠的瞧著她與貓兒的玩鬧,借著明亮的月光,他可以瞧見原本典雅的蕾絲裙襬早讓貓兒的利爪扯得破破爛爛了,可她看來仍不罷休,硬是逗得貓兒再度氣得跳上跳下。


    悄悄在褲管上抹去了掌中因緊張而出現的汗水,男人尚在思索著該不該現身,視線裏的那個人兒就發生了狀況。該死!他暗自咒罵了句,連忙拔腿跑了過去。


    「晴兒?要不要緊?有沒有摔疼了?有沒有摔傷了?快,起來讓我看看!」


    誰在說話?


    還沒搞清楚問話的人是誰,因為玩得太過火導致樂極生悲而跌得灰頭土臉的她就被人從草地上提了起來,然後半強迫性的讓人扳過肩膀側右……又側轉過左邊……最後幹脆將她整個人繞了一圈好方便查看……然後有人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仰起,嘩!一張男性的臉龐以大到不能再大的比例登時撞入視線裏,驚呼聲未出,他的手臂一圈緊,就讓她撞入眼前的寬闊胸膛裏,動彈不得。


    老天!誰來說說現在是什麽情況?她使勁的推著他的肩膀,努力想逃出生天,噢,再讓他繼續抱下去,自己肯定要被悶死了。


    「傻瓜,為什麽不小心一點?雖然有草皮,也是有可能會摔傷的呀!」又是一陣雷吼劈下。親眼見了這小女人摔下秋千,早教祈天恩的冷靜自持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摔傷倒不見得,她想,自己被他害得窒息而死這機會可能還大上一點兒呢。


    擠呀擠的,好不容易從他懷裏抬起頭,搶救回屬於自己的空氣,大口大口喘了好一會兒,接著,她潑辣辣地扯下他的發,強迫他低下頭,一雙美眸瞪住他,粉菱小嘴一張一合地動著──


    你做什麽這麽吼人?


    她神情微惱的問著這個嚇著自己的男人。


    不過,瞧他那副怔然的模樣兒,看來竟也似讓自己嚇著了般。


    ☆ ☆ ☆


    淩晨四點五十分,華大醫生頂著一頭亂發、嘴裏打著嗬欠被人架進了客廳。


    「誰來告訴我,我上輩子究竟是造了多少孽,這輩子才來讓你給認識到?」被人硬生生從床上挖起來的華宇癱跌在沙發裏,心中百般哀怨自己交友不慎。


    兩位黑衣男子朝祈天恩點了頭,轉身離去。就如同他們每次神秘的出現,離去時,也沒人有心去追究他們的行蹤。


    「別玩了,你先看看晴兒。」祈天恩看也不看他,徑自帶頭爬上樓梯。


    誰跟你在玩?華宇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慢條斯理的提起小皮箱,哀聲歎氣的跟著爬上了三樓。


    「看晴兒看晴兒,是是,就讓我這金字招牌超級大名醫來看看晴兒又得了小感冒還是不小心斷了指甲折了頭發,讓我們的祈老爹這麽擔心,居然三更半夜裏又昧著良心當起土匪頭,唆使屬下綁架我這……噢,我的天!」他神色古怪的瞪著房內盤腿坐在床上與貓咪玩成一片的佳人,而她似乎也發現了有人站在門口,轉頭向他們綻了朵微笑。


    華宇當場張大嘴傻住。


    「小晴──」很難得一向悠哉自得到幾近欠扁的家夥能有這般措愕的反應。


    「醒了。」身旁祈天恩幫他接下話,頗能理解他內心的驚嚇。


    「我得先去告訴祈──」他瞇起眼,想起了這最重要的事。


    「我已經知道了。」很是忍耐的回答。


    「得找醫生來幫她檢──」


    「就是你。」終於受不了他的白癡,祈天恩一把將他推進房。


    隻見華宇踉蹌了幾步,這才在床前站定。祈天恩將他的隨身小皮箱塞進他懷裏,又將他整個人拉往床邊的椅子按下。


    「你快幫晴兒檢查一下。」語氣裏明顯可聽出祈天恩莫名的緊張和一絲的不安。總覺得晴兒不太對勁,可他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究竟在緊張些什麽?晴兒醒了,他該是高興,而不是……緊張?好不容易恢複冷靜的華宇不解的瞥了眼好友猶自鎮定的臉色。


    「華,你先看一下晴兒。」擱在華宇肩上的大掌攏緊,不客氣的暗示他快點收心。


    唔,疼哪。華宇暗暗咬了下牙。


    實在很想提醒他,在場擁有醫生執照的隻有他一個,要是捏死了他,他的寶貝可就沒人照顧了。


    他又是誰?


    她偏著頭,好奇的看著眼前直盯著自己瞧的男子。而差點被人用被單裹成粽子的貓咪趁她一時分心,忙不迭地竄下床去,飛也似連忙躲到祈天恩腳跟後,藍色眼珠子裏盡是防備之色。


    「小晴,好久不見了。」輕撫才剛遭受酷刑的肩頭,華宇試著使語氣平穩,並且努力擠出笑容。他可不想嚇著這個纖細的小佳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不舒服?


    她抬頭看向另一方的祈天恩,見他點了頭之後,才放心的回答這位陌生男子的問話。


    腳疼。


    「腳疼嗎?手臂也是嗎?是不是骨頭酸疼,肌肉使不出力來?」華宇見她點了頭,傾身查看了下她的四肢,又揉捏了好一陣子,才又繼續往下說:「不要緊,這是長期臥床產生的後遺症,別先做太大的動作、別讓身體有太多負擔,再多休息幾天,症狀自然就會減輕。」用耳溫槍幫她量了體溫才又問:「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頭會暈嗎?」


    她摸了摸頭,想了下。


    暈?唔,有一點。


    「沒有很暈就沒關係,今天睡一覺,應該明天就會比較好了。妳把眼睛閉上。」


    像這樣閉眼嗎?


    「對,就這樣保持五秒……好,現在張開。」他將台燈移近,觀察她瞳孔的縮放情形。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妳為什麽不說話?雖然我懂唇語,妳沒發出聲音我還是知道妳在說什麽,但明明是兩個人在對話,卻隻有我一個人的聲音實在有點奇怪。」


    敢情我們的華大醫生還以為人家在跟他開玩笑?


    她求助的眼神飄向臉色越來越差的祈天恩。


    祈天恩終於忍不住插話,「希望華大醫生你已經發現,她無法說話。」語氣很冷。


    「不能說話?為什麽?」華宇下意識的回話。


    但馬上就後悔了。


    背後有兩道視線狠厲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瞪出兩個洞來。


    要是他再不怕死一點,或許能再補上一句:怎麽不去給醫生看看?


    但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個人呢?所以他很識相的從皮箱裏翻出一根壓舌板,「喉嚨不舒服是不是?不擔心喔,張開嘴,我幫妳檢查看看。來,說『啊』。」


    祈天恩輕哼了聲,有時華宇的少根筋真的讓人很想痛扁他一頓。


    「發不出聲音是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產生了一些不適應症,噴個藥劑,再過個幾天自然就會好轉……嗯,其它的應該都還好,明天下午讓祈帶妳來醫院做個完整的檢查,順便幫妳做斷層掃描,ok?」


    一連串的檢查做完,華宇拿出醫療紀錄抄抄寫寫了好一陣子,甚至幫陸晴抽了點血,包裹完手腳跌出的大小擦傷,正打算打道回府補個小眠──


    她突然伸手拉住華宇的衣襬。


    「小晴,有什麽問題嗎?」


    「……」


    專心注視著她粉色的菱唇無聲地開開合合,華宇才解讀出她的話語,臉色霎時一僵。


    祈天恩倏地捉住他的手臂,「她說什麽?」沉啞的語氣有些不穩,之前就隱約堆積的不安瞬間累積到最高點。


    華宇看了他一眼,猶疑著該如何開口。


    「她問我……如果她是小晴,或晴兒的話,那麽我們是誰?」


    一句話,彷佛最強烈的炸藥,一時炸得祈天恩腦中一片空白,頓時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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