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進了坤和宮便仿佛消失一般,葉真在這幾個月裏反複猜測,她總覺得馮秀蓮給付巧言安排了一個非常隱秘的差事。如今宮裏這樣亂,馮秀蓮肯定要留個後手。


    她做了將近十年的坤和宮大姑姑,隻要王皇後不煩她,再做十年二十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她葉真……卻也是有些等不及了。


    坤和宮的尚宮,皇後娘娘身邊的紅人,那身份說出去也不比陛下跟前的大伴差了。


    女官做到尚宮才是最好的那個。


    大越宮規,如宮中有立皇後,則尚宮為輔佐皇後之女官;如宮中未立皇後,則尚宮為輔理後宮宮人之女官,僅有一名。


    也就是說,無論有沒有皇後,後宮之中卻都要有尚宮。


    她雖然是輔佐皇後掌管後宮之責,其實也要監管各宮宮人,隻不過曆代尚宮都很謹慎,其他妃嬪宮中的宮人是輕易不動的。


    這麽大的權利,這麽高的位子,僅有的一個官職,葉真早就心動了。


    可馮秀蓮手腳太幹淨,辦事太謹慎,她至今沒找到任何紕漏能拉她下馬。


    如今好不容易能看到些希望,卻叫付巧言這一句話堵了回來,葉真如何能甘心。


    因此,她這一句質問就顯得過於淩厲了。


    付巧言心中一寒,心知今日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的。


    這借口本就是她編的,那些細節她是一概說不出來的。她多少明白葉真此刻並不是針對她,是針對馮秀蓮。可麻煩的是,她如果說了實話,葉真第一個就要呈報給王皇後。


    那個後果,是付巧言怎麽也承擔不起的。


    付巧言緊緊攥著雙手,她心中一橫,張嘴便說:「回姑姑話,這事奴婢不能說,還請姑姑見諒則個。」


    葉真厲眉一揚,手上略微一使力,那一串成色很好的老蜜蠟佛珠便猛地崩開。


    黃色的珠子四下飛散,落在羊毛地毯上後滾得到處都是。


    有一顆不小心打到了付巧言額頭上,正中她眉心那一點。


    珠子不大不小,力道卻不輕,付巧言被狠狠砸了一下,額頭一陣疼痛,卻連哼都沒敢哼。


    葉真最煩無知的小宮女頂撞她,付巧言這一句說的太絕對,令她差點背過氣去。


    那叫柳盼的大宮女忙遞過茶水喂她一口,然後就在她後背輕輕拍撫:「姑姑別跟這小賤皮子生氣,不值當的。」


    付巧言低頭忙謝罪:「都是奴婢的錯,姑姑萬萬別氣壞身子。」


    葉真喘過氣來,咳嗽兩聲問:「你說是不說?」


    付巧言隻好回:「姑姑,奴婢真的不知。」


    葉真「啪」的一聲把茶杯扔回桌上,指揮柳盼,「姑姑我許久都沒碰到這麽不識教的丫頭了,盼兒,掌嘴。」


    柳盼利落地應了一聲,走到付巧言跟前伸手就捏起她的下巴。


    這付巧言從進來就沒抬過頭,這還是柳盼第一次瞧清她的容貌。


    隻見她雪白的臉仿佛隻有巴掌大,皮膚光滑瑩白,鼻子小巧,菱唇粉紅,一雙眼睛半睜著,隻能看到她烏黑卷翹的濃密睫毛。


    眼睛上那一對眉毛更是了不得,淡掃峨眉柳畫彎,端是清麗無雙的。


    柳盼能當葉真心腹,從麵上看就長得有些隨了葉真,一樣的淩厲嚴肅,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她一看付巧言那眉目含情的樣子就來氣,一個巴掌更是用了八分力氣,「啪」的一聲差點把付巧言扇到地上。


    付巧言趴在地上,沒叫痛也沒有哭。


    這一下,比當時馮秀蓮打她的那一下要輕得多。


    她能忍住,如果這點疼都忍不了,她還怎麽在這宮裏活下去?


    柳盼把她拎起來,捏著她的肩膀左右開弓,啪啪又是打了幾下,等到付巧言一張小臉紅腫起來,手指痕跡清晰印在原本白嫩嫩的臉蛋上,她才停下手。


    付巧言被她打的幾乎要睜不開眼睛,腦子裏嗡嗡作響,就連耳朵都好似聽不太清,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好。


    她顫顫巍巍跪在那裏,低著頭不言不語。


    葉真見她挨了打還算老實,沒求饒也沒喊,倒是有些欣賞她。


    年紀小的宮人她瞧的多了,這麽能忍的倒是不多。


    這不咬人的狗瘋起來才要人命,如果叫她以後得了勢,那還不得加倍報複回來?


    葉真心裏一陣計較,想到後殿那位司工的德行,不由冷笑出聲:「嗬,你說是不說?」


    付巧言已經挨了一頓打,要說早就說了,現在再說還有什麽必要?


    她搖了搖頭,微微抬起頭,剛一張嘴一道鮮紅的血流順著下巴滑下來,滴在她幹淨的棉襖上。


    血腥味已經充斥著她鼻尖,可姑姑問了話,她還是艱難道:「姑姑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什麽都,都不知道。」


    葉真見她死活都不肯說,臉色更是不好看。


    她扭頭瞅了瞅外麵呼嘯的風雪,對柳盼道:「盼兒,辛苦你這一趟,把她送回後殿,讓她跪在殿前反省,日頭落了才能進屋。別忘了跟你李姑姑說一聲,好讓她知道清楚。」


    柳盼甜甜應了一聲,她最愛看別人倒黴,這大雪的天被安排外出的差事也沒生氣,反倒笑臉迎人。


    她辦事雖然有些小性子,不如她姐姐強,可到底也跟了自己好幾年,瞧瞧就是懂事些。


    葉真點點頭:「你最聽話的,回來姑姑重重有賞,領她下去吧,記得把沈安如叫進來。」


    柳盼衝她行了禮,轉身就把付巧言拽了起來,扯著她出了內間。


    沈安如等在兩個回廊之外,見到付巧言一張臉都看不出原來樣子,眼睛又紅了。


    她迎上來,想要跟柳盼說些好話,可柳盼最是討厭她,見她這樣更是厭惡:「姑姑叫你呢,別跟我這哭喪臉。」


    沈安如想要說些什麽,付巧言輕輕衝她搖搖頭,給她比了個口型「聽話,等我」。


    她一向很聽付巧言的,雖然兩人認識至今還不到一年,就是打心底裏把她當姐姐。


    這會兒得了付巧言的吩咐,她乖乖點點頭,又衝柳盼行了禮,這才錯身走過。


    柳盼得意洋洋衝付巧言道:「你瞧瞧,你們這些小丫頭,最是欠收拾。」


    然而她並未看到,在她身後沈安如回過頭來冷冷盯著她,那目光跟剛才的葉真倒有幾分相似。


    柳盼有意折磨付巧言,拖著她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付巧言本就看不清腳下的路,跟著她磕磕絆絆幾番都要摔倒。


    好不容易走到殿外,不巧外麵風雪更大,就算眼睛好些的都瞧不清路,更何況是付巧言了。


    她這一路東倒西歪,兩次摔倒在冰冷的雪地裏,柳盼就撐著傘披著鬥篷站在一邊看她,發出愉悅的笑聲。


    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後殿門前,柳盼找了個四下不靠透風的地兒,讓她就穿著棉襖跪了下去。


    那雪地又濕又涼,隻眨眼的功夫便濕透了付巧言的裙子,寒冷仿佛帶著無邊的惡意,鑽進付巧言的膝蓋裏。


    柳盼自然不願意站在這跟她一起受凍,叫了看殿門的小宮人讓她盯著付巧言,便裹著鬥篷去找李蘭了。


    付巧言一個人跪在那,天色昏暗,風雪如刀,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這一生就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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