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聲?」卻聽李素嗤笑一聲,道,「本王從不介懷這等無聊玩意兒。」


    部將有心再勸,卻欲言又止,隻得比了個手勢,叫部將一起上。軍士得令,齊齊亮出劍槍,大喝一聲,便朝前湧去。


    黑色的玄甲之潮一動,江月心背後的長安門守將也動了起來。雖守軍微薄,已是強弩之末,卻也不願將這宮城拱手讓給淮南王,反而愈發神情激昂,越戰越勇。一時間,喊殺聲響徹天際。


    又見於人群之中,江月心的身影便似一道赤色電光一般。她揮舞手中劍,孤身衝入敵陣,揮劍之處,濺起一片飛血,如春日飛花,又似紅月照空;她雪白麵頰沾了點點猩紅,便如紅梅落入雪地似的,映得她麵容愈發冷肅。


    幾個軍士齊齊向她揮劍,電光火石間,劍鋒便狠狠地朝著她的胸膛切去!下一瞬,江月心便向後仰身,緊貼馬背,讓這一片雪亮劍鋒擦著自己鼻尖而過。硜硜幾聲響,是劍鋒撞在了一塊兒,齊齊掠過她的額心。


    她的幾縷發絲被削斷,貼著麵頰落了下來。隻見江月心的腰肢柔軟一扭,右臂揚起,狠狠朝著身旁的士兵削去!


    一片慘叫聲起,連連不斷。


    所謂「以一當百」,便是如是。


    隻可惜,江月心雖武功非凡,但長安門的守軍到底是有些力不從心了,他們隻能且戰且退。「快開長安門!」淮南王旗下的將士眼見勝況近在眼前,便如此嘶吼起來,銀槍直指緊閉的門扇,呼喊聲如潮水似的,「開門求饒!!開門求饒!」


    長安門的守軍身著淡青色的盔甲,淮南王的叛軍則是玄色。但見那玄色越逼越緊,將淡青壓為了綿長易碎的一線!


    江月心微驚,心道一句:恐怕這長安門,不得不破了!若是長安門失守,那叛軍奪下內宮也不過是一日的事兒。屆時,李延棠又該何去何從?


    想到那溫文爾雅、總是笑顏以對的帝王,她的心便微微地揪了起來。


    這一分神的功夫,便有一支羽箭直直地朝她飛射而來。「嗖」的一聲銳利破空輕響,那箭矢便越過萬千肩頭,狠狠地、筆直地紮入了她的肩頭。


    江月心的身子前傾了一下,眉心微擠。


    「嘶……」她微吸了口冷氣,伸手摸一把脊背,喃喃道,「這可不妙。」


    她中箭一事,好似鼓舞了士氣,竟叫那玄甲輕軍愈發勇猛起來。這般情況下,長安門定然是守不住的。絕境,似乎近在眼前。


    「殺啊——」


    「破了長安門!奪下內宮!還帝位於淮南王!」


    「天命所歸之人,當是王爺!」


    玄甲輕軍口中嘶吼著,殺紅了眼,無比亢奮,似乎已見到了李素身著龍袍、站在九闕之上,而他們因有從龍之功而平步青雲的模樣。


    倏忽間,忽有一排箭雨傾瀉而下,朝著玄甲軍落去。這陣箭雨來的突然,打了李素軍一個措手不及。李素身旁的將領連忙抬起頭,卻見那城門上不知何時已立了一排弓箭手,最中央站著的,赫然便是李延棠。


    身穿一襲明黃的帝王站在高處,雖李素離的遠,需抬頭瞧他,但他也能看到李延棠眼裏的冷意。


    這樣的冷意,從來都是李素最厭惡的。


    ——這個堂弟,文采非凡、相貌出眾,又是曾經的皇儲。若非京城曾被大燕人攻破,他本該是集萬千榮華於一身的天之驕子。


    李延棠大概生來就是享福的,什麽都不需去爭,便有人會乖乖呈到他麵前。哪怕他流落民間、斷了雙腿,還會有如霍天正這樣的忠心臣子,艱苦扶他登上帝位。


    不僅如此,連婉宜都對他青睞有加。


    李延棠的身旁立著一位武將,不穿盔甲,隻是普通衣衫打扮,像是剛從家中小憩過來,但卻是一身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正是江亭風。


    「製敵需取高。這麽好的地方,為何沒人登上來?」江亭風舉目四望,語氣冷漠。


    「哥哥!」江月心大呼一聲,很是吃驚。她捂緊了肩膀,免得擰到傷口,仰頭道,「你也來了?」


    江亭風雙眉一折,低聲對李延棠道:「心心受傷了。」


    李延棠不說話,眼底卻是暗暗一沉。他側頭,對身旁人叮囑道:「速速捉拿淮南王,不得叫他走漏了。」


    他的眼神極是凶銳,與平日裏判若兩人,簡直似一柄刀一般。旁邊的將領聽了,心頭不由哀嚎一聲:若說這淮南王原來還可活到十五,如今恐怕是隻能留到初一了!


    傷誰不好,偏偏傷了陛下的心頭肉小郎將?真是自尋死路!


    又聽得城門下的李素抬高了聲音,冷笑道:「李延棠,你的守衛不過這點數目,又要如何與我爭?更何況,大燕國恐怕即將攻下不破關,你不如多留點心思,對付那魏國的五殿下魏池鏡吧!」


    說罷,便是一連串的冷笑。


    李素瞧著李延棠的眼神,又冷又恨。


    李延棠輕笑一聲,答道:「為了這帝位,你不惜引外敵入天恭。淮南王,你可知‘國’之一字,該如何寫?朕瞧淮南王,心底是沒有數的。」


    「少說廢話。」李素的麵龐又陰冷下去,「李延棠,我與你多年舊賬,早該清算了。你什麽都要與我爭,我又從不是個謙讓性子。如今這一切,皆是你自找的!」


    說罷,便要命士兵再上。


    江亭風一揚手掌,也要命士兵再擺箭陣。恰此時,第二道宮門後,竟傳來一句「且慢」。


    仔細一看,對麵的城門上,竟也慢悠悠行來數個人影。打頭的人走的不慌不亂,一副優哉遊哉的樣子,似遊戲花叢一般,正是霍青別。


    「淮南王心有大誌,本是好事。」霍青別悠悠踱步至城樓正中央,朝下望去,道,「因此,我就帶了位舊人來,好讓這位舊人親自見證。」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極是從容,卻能夠輕易挑起人心底的不安與暴怒。


    李素聽著,漸漸側過身體。


    旋即,他的瞳眸微微一縮,麵容頓時失去了血色。


    那第二道宮門的城樓上,立著一名女子——她穿著青竹色衣衫,鬢發微亂,被人反扣著雙手壓在欄杆上,一柄寶劍正橫在她的脖頸間。即使是這般烏雲半墮、花妝殘亂的模樣,也未能減損她絕色驚人的美貌,反倒添加了幾分惹人憐愛的韻味。


    此女正是被霍青別架出葉家的葉婉宜。


    「王、王爺……」


    葉婉宜身子低俯在欄杆上,微垂下頭,目光陡然接觸到人群中李素的麵容。下一瞬,她顫了起來,滿麵蒼白。


    袖中藏著的、被李素還回來的玉佩 ,似乎在隱隱發燙著。她瞧著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軀,眼前陡然浮現出多年前在宮中第一次見到李素時的模樣。


    少年太子,英俊而冷澈。對著別人時,便如一塊冰塊兒似的,無趣的很。可見到她時,卻會從臉紅到脖子根,仿佛已被暖春給融化了。


    而現在,那位曾經的少年太子卻立在茫茫的叛軍之中,用微妙詭譎的眼光看著她。


    那眼神——該如何說呢?


    似蘊著一分絕望與頹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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