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蛇吐著信子,也仰頭一並望著沈緒。就這麽在眾人一蛇的矚目下,沈緒緩緩落座,閉眸,一聲不吭。


    赫北定睛一瞧,殿下這是吃癟了麽?


    大清早,沈緒還在休息,門外倒的四仰八叉的季家軍倒是陸陸續續醒了。門外菜地裏,蹲著一小團身影,陽光打下來像隻會發光的小獸。


    楊威不由看定了神,搖頭感歎,也難怪村民說是神女,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加上空靈的氣質,怪不得殿下沒直接殺了。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順著那道視線芮毓扭過頭去,見到楊威悄然一笑,朝他招手。


    楊威扶著腰間的大刀走近,探頭一看,芮毓抓著滿手的蚯蚓,甚至因為太大力握著有些蚯蚓已經成了兩節,在芮毓手中蠕動……


    他一下變了臉色:「姑娘這是?」


    芮毓沒答,抬手將這些捉住的蚯蚓遞給楊威。楊威握著刀的那隻手略微一頓,好惡心……


    裏頭坐在竹板上的幾個士兵看到楊威進來,正要打招呼時望見他手中,全都一頓,隻見他滿臉扭曲的一下將蚯蚓甩進竹簍裏。


    他轉身問:「姑娘要做什麽?」


    芮毓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是煲湯喝啊,他們從來沒有喝過麽?


    師父說過,蚯蚓燉湯最有營養,而且,易上手。


    眾目睽睽之下,芮毓操起一把菜刀,毫不猶豫的在砧板蹭蹭蹭剁了幾下,方才經過楊威手的那幾隻蚯蚓一下便成了泥,掙紮的扭動過後,便再無動靜。


    季家軍看傻眼了,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芮毓熟練的給方才剁成泥的食物添加調料,攪拌過後扔進燒開的水中,沒一會兒那水便滋滋作響,一股不可言喻的味道飄了出來。


    芮毓滿意的點點頭,朝眾人笑。


    有人低聲問道:「這是要……」


    楊威扭頭從竹門的縫隙看到還在歇息的沈緒,替他捏了把汗。


    果然,芮毓端著那碗深棕色的湯汁去了沈緒那間屋子,眾人麵麵相覷,有人問:「將軍,要不要攔下來……」


    士兵說完,便看沈緒已經往嘴裏送了一口湯。屋外的一眾人一陣惡寒閉了眼,他們雖是在外求生的糙人,但是季家軍的待遇極好,除了在身體上受些磨練之外,吃食上反而是頓頓富足,更別說有過吃蟲子的經曆了。


    沈緒在芮毓的注視下飲了兩口湯,眉頭微微蹙起,沉聲道:「換藥方了?」


    芮毓眨了下眼睛,搖頭。


    沈緒將碗往前微微一遞:「這是何物?」


    芮毓抬了抬手又不知如何表示,便提步出去,小跑至灶前,捏起一小段方才沒扔進鍋裏的屍體,就要拿進去給沈緒看。


    楊威忙在外頭攔住她,低聲說:「姑娘不可。」


    芮毓不解的撥開他的手,仰頭看他,楊威卻一時不知如何說好,才思索了一會兒的功夫,芮毓便沒了耐心,繞過他往裏頭走。


    果不其然,裏頭一聲重響。沈緒神色難看的將碗重重落在桌幾上,一副想吐吐不出來的樣子。芮毓還想勸他喝,便尋了宣紙,寫了個補字。


    沈緒臉色更難看了:「你是說,這東西補身體?」


    芮毓點頭。


    沈緒氣的緊緊閉上了嘴,那惡心的味道還在口中纏繞不散。


    補身體的東西那麽多,人參鹿茸哪個不比蚯蚓強!沒見識!


    沈緒哪裏知道,這種家門口一抓一大把的東西,可比人參鹿茸要好找的多。芮毓見他實在不肯再喝,可惜的把碗端了出去。


    她輕聲一歎,原來給人治病這麽難,平日裏她照顧蛇鼠蟲蟻,給什麽吃什麽,哪裏像這個好看的男人一樣挑剔。


    雖然這麽想著,但是她要像師父一樣好好照顧病人,這個男人不愛喝有苦味的湯藥,那就去給他摘幾個甜果子。


    於是,芮毓本著顆治病救人關愛病人的心,跑去竹林外的一片果園摘了幾個桃子,滿心歡喜的送給沈緒,卻見沈緒仍然黑著臉,怎麽也不肯收下。


    芮毓急了,忙在空中揮出個字:甜。


    楊威上前左右端詳著幾個桃子,這才說:「殿下,是真的桃子。」


    可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鬧了這麽一出後,沈緒除了芮毓端來的藥其他什麽都不肯用,就連飯食都是季家軍自己上山摘的果子還有打的野兔。


    夜裏,季家軍圍著火烤剛打下的野兔,肉香味兒飄的到處都是。因著他們之前給沈緒送過烤肉被芮毓撞見了,芮毓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病人,不能吃烤肉。


    所以這一次,芮毓守在窗下看著,不讓他們再給沈緒送吃的。


    士兵探頭瞧了瞧,果然看到門邊一抹白色布邊還在,搖頭說:「這個姑娘不會餓著殿下吧?趕明兒回了平城,萬一……」


    赫北忙擺手笑:「我看這姑娘醫術高明,殿下前兩天血色還是黑的,今日就正常了,身子也好多了,都多虧了這姑娘,我看要是能將她帶回平城留在殿下身邊照顧也是極好的。」


    一個啞巴不會說話,實在是再安全不過,況且這姑娘心性單純,也不會加害殿下。


    季家軍聊著聊著,便聊到了往日在北地軍營的日子,從征兵到選為季家軍,聊的繪聲繪色的。


    芮毓睜大眼睛仔細聽,因為聽不清還將位置往外挪了挪,整個人暴露在門前。


    赫北微微一頓,朝芮毓喊:「姑娘可要過來一起聽?」


    芮毓猶豫了一下,拍了拍沾上灰的衣裙款款走去,幾個大男人忙讓出位置給芮毓,有幾個靦腆的紅了臉,這輩子還沒見過長的這樣妙的女子呢。


    幾個男人說起從北地到平城的趣聞,逗的芮毓輕輕抿著唇笑。偶爾露出潔白的牙來,笑的一群人跟沒見過女子似的。


    沈緒撥開珠簾看的分明,那小丫頭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被逗笑時又彎彎的,承載著滿滿的對平城與北地種種事跡的好奇,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


    芮毓起身從土裏摸出幾個土豆分給眾人,扔進火堆裏烤著吃,撒上些辣椒籽滋味兒更濃鬱了。


    沈緒鼻尖微動,雙眸陰森森的望向熱鬧的那處,最後珠簾一抖,被重重垂下。屋內的人繼續躺著,閉目養神。


    平城的事進展到哪個地步了,差不多該走了。


    他忽的一笑,竇皇後,沈廉,還有他們大楚的左相……


    是如何處理父皇的屍體呢,那把插入他胸中的箭應當成為太子弑父的重要證據了吧,太醫也不會查出父皇死前便中了毒,竇皇後倒是摘的幹幹淨淨…


    沈緒微微彎起了嘴角,這該如何是好。


    平城,皇宮。


    今日的天兒陰沉沉的,像是有一層霧霾籠罩在皇宮上空,壓著人喘不過氣來。端坐在寧聖宮正殿的女子臉上描著仔細的妝容,但細瞧還是能瞧出眼下幾縷細紋卡著脂粉。


    她臉色嚴厲,身旁坐著的人神色也如出一轍。


    竇皇後屏退了眾人,這才說:「都幾日還未找到他,連屍身都沒有!」


    沈廉稍稍偏了頭,冷靜到不屑一顧:「沈緒用了兩年母後送的藥,如今正是藥效發作的好時候,指不定在路上便不行了,鎮北候派了人護他,也說不定屍身被運往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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