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蘭妱「哦」一聲,拾起了帕子,有些茫然的看他,擦什麽?她流口水了嗎?他是長得好看啊,她身邊從來沒有像他這般好看的人,還有,兔子也很誘人,可是她真的流口水了嗎?但他既然給了,她還是認真的拾了起來,擦了擦嘴角。


    鄭愈的額角抽了抽。


    「手,擦一擦手,上藥之前先擦幹。」鄭愈忍無可忍道,他難得的發一次善心,怎麽會遇到個這麽蠢的丫頭。


    蘭妱:……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很認真的又拿了帕子小心的擦了擦手。


    ……


    之後兩人便是一個在火堆旁繼續烤著兔子,另一個則是在遠離火堆的地方揉搓著自己的手腳胳膊腿,時不時蹦跳兩下,那藥膏,她隻舍得在手上淺淺的塗了一層,再不舍得多用的,鄭愈掃了她一眼,也沒理會她,由得她折騰。


    隻是小半個時辰過去,那兔子早就烤好了,他卻也一直沒有吃。


    聞得蘭妱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卻隻能背對著這邊忍,忍,忍。


    「過來吧。」她聽到他道。


    她倏地轉頭看他,他指了指他左手邊靠山洞裏邊的位置,道:「過來坐這邊。」


    蘭妱簡直如同聽到佛祖顯靈的聲音,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忙不迭地走了過去,又彎著眼對著他說了聲「謝謝哥哥」,這才乖巧的坐下,但眼睛卻是避開了那兔子,隻看著火花,然後小心的伸了手出去,閉了眼,吸了口氣,是溫暖的感覺。


    再然後,她的手上便被塞了一隻兔子腿,她睜開眼錯愕地看他,就聽到他道:「吃完幹活吧。」


    幹活,有什麽活可幹呢?


    守夜嗎?


    事實上,說好替他守夜的她因為太困太累,吃完很快就睡著了,讓他替她守了一晚上的夜。


    冬去春來,鄭愈便是在蘭妱被流放的這個地方不遠的軍營,他無事的時候便喜歡到山林裏打獵?蘭妱是這麽以為的,反正兩人就這樣認識了。


    蘭妱是役民,雖然年紀小但每日裏也要幹很多的活,隻有少得可憐有空的時候才會跑到那個山洞那邊去找他,雖然去上個十次才能遇到一兩次,但每一次她都會留下些小東西,下次去的時候不見了,她便覺得應該是他拿走了。


    她不會承認,她是為了吃他烤的兔子或者山雞才總是一有空就去尋他的。


    但是她是真的餓。


    既然是流放,就不會是什麽美好的日子。


    沒有吃的,在這北疆,大半年的冬天,連野草都難尋上一根。


    一日大半夜裏蘭妱被餓醒,她聽到了隔壁的爭吵聲,還有她阿娘的哭聲,小心翼翼的下了炕,摸到了門邊,就聽到她阿爹壓低的聲音痛苦道:「那是我養大的女兒,你以為我就舍得嗎?恵娘,阿爹病重,別說是請大夫的銀子,現如今就是連口熱粥都吃不上了,若不賣了阿妱,阿爹和阿娘是不可能熬過這個冬天的,就是阿妱她自己,還不一樣是個死字!」


    孟氏哭道:「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若不是顧二夫人的三百兩銀子,我們來北疆的這一路都被人磋磨死了,你們哪裏還有的命在?天殺的竟然為了十兩銀子就要把我們阿妱賣到窯子裏去,你們到底還有沒有心啊,要賣你們怎麽不賣蘭嬌,憑什麽就要賣我的阿妱?」


    「什麽窯子,那是藝坊!」蘭老爹臉上一陣的發熱,惱怒道,可是說完他自己也覺得心虛,忍不住就歎了口氣,道,「恵娘,唉,我,我也是沒辦法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我何嚐是那等狠心之人?可是我們自己餓死也就罷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爹娘也餓死。」


    說到這裏他眼睛也發熱,他一直是個孝子,想到母親竟然要下跪求自己,他還怎麽堅持得住?


    他是大哥,家中曆來都是他主事,他更不可能開口說賣自己弟弟的女兒。


    他軟了聲音,道,「恵娘,這家裏的情況,你是看見了的,若是再不想點辦法,爹娘還有庭哥兒他們真的都要被餓死了。你說嬌姐兒,恵娘,且不說我是大哥,沒得家裏揭不開鍋要賣自己弟弟的女兒的,而且那藝坊老板看中的也阿妱……」


    他又歎了口氣,道,「其實,恵娘你想想,在那藝坊,好歹也能吃得飽,穿得暖,不用做勞役,比在這家裏餓死凍死也要強多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這樣的機會還不能呢。」


    現在尋常人家,把孩子賣了,至多也不過就能換上一小袋的米罷了。


    孟氏聽得這話卻不但沒被勸住,反像是被踩了尾巴,因為這話她知道,必然是自己丈夫那好二弟二弟說的話,說什麽藝坊老板看中的阿妱,好端端的藝坊老板如何會看中阿妱,說不定就是有人在中間使了壞,黑心肝的打她家阿妱的主意!


    她怒道,「呸,誰眼紅誰送自己的女兒去,我不能讓你把阿妱推入火坑。而且,你倒是有膽子,你可不要忘了,阿妱真正的身份!顧家若是什麽時候想起來了,要接她回去,到時候,你拿什麽還人家?」


    好說歹說自己妻子就是不肯,蘭老爹也終於惱怒了起來,這種事情,難道他願意嗎?那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兒,賣了她,自己心裏也跟割肉似的,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病死,全家餓死!


    而且說到顧家,他心中也不滿起來,道:「哼,什麽身份!若是顧家有心,怎麽會任由她跟著咱們被流放到北疆,而且顧家可是國公府,那顧二老爺可是好幾品的大官,聽說跟皇後娘娘還是有親的,我們不過就是被嫡支那邊連累的,若是他們有心,當初想個法子把我們一家摘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可他們做了什麽?三百兩銀子!意思也就是他們再不會管阿妱的死活了!」


    ……


    蘭妱如同被五雷擊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麻木地走出了家門,但她一直都是個聰敏的姑娘,哪怕是這個時候,明明神魂都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又驚又嚇又恐,可是她仍曉得小心翼翼的不驚動旁人,尋了破舊的襖子著了,再穿了鞋子,小心翼翼的開了門,冒著風雪離開了蘭家這個破舊的土屋。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她年紀雖小,卻也知道藝坊是個什麽地方。


    就算吃得飽穿得暖,不用做勞役,還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也不要去。


    她渾渾噩噩的離開,就那樣大半夜的茫然的在雪地裏走著,她心想,或許被雪狼吃了也沒什麽吧,隻是痛那麽一小會兒而已,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不,他們一定很心疼沒了那十兩銀子,沒了這銀子,祖父祖母就沒錢抓藥,大家都要被餓死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黑夜中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為什麽又回到了那個山洞。這裏,他已經大半年都沒有出現了,她留下給他的東西,他一件也沒有拿走,都積了很厚很厚的灰塵了,他大概,也早就忘記自己了。


    她坐在曾經那個火堆旁邊,看著地上依稀被火燒過的黑跡,眼淚忍不住就撲簌簌的落下來。


    其實她很少哭,被流放的時候,從江南到北疆,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到了北疆,每日裏要做很多很多的活,洗衣服洗得手都爛了,可是她都不會落淚,這個時候,她卻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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