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等會兒我送妳回事務所。」沈潞用手捏起她便當裏的一塊肉塞進嘴裏,一邊頑皮地向她眨眨眼,終於讓她的心跳全然失速。


    可以嗎?她可以追求他、讓他隻對她一個人笑嗎?


    看著他噙在嘴邊的笑意,花盎然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融化了。


    「我真的可以追你嗎?」


    她不知不覺地說出心頭的想望,等她發覺自己的嘴巴似乎說了什麽,一切都來不及收回了。


    一陣加油聲幾乎吞沒花盎然的神經,沈潞漾開迷人的笑容,深邃的眼盯著她被紅潮淹沒的小臉。「如果妳想,就放馬過來吧!」


    一時間鼓動的口哨聲漸次響起,伴雜著調侃和祝福的交談聲。


    花盎然聽不見任何聲音的傳導,她的水瞳和沈潞的藍眸在空中交會,迸射出熾烈耀眼的火花──


    說到「追求」二字,對於二十二歲的花盎然而言,不啻是一堂困難至極的課題。


    她的生活一向單純,也早已習慣當個獨來獨往的獨行俠,她從來不曾在意過自己的外在、穿著和裝扮,永遠都是簡便的牛仔褲、t恤,冷的時候加件外套,熱的時候換短袖,而她也從不曾覺得不妥。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她要化身為一個追求者,她就必須拿出自己最完美的部分來吸引對方的注意,那麽到底該由什麽地方下手才好?


    或許她的審美觀和沈潞完全不一樣,那麽她再怎麽依自己的想法改變都沒用,所以首先,她必須先知道他欣賞哪一類的女人……不,應該說是哪一種裝扮的女人,而最快的方式,便是帶他去壓馬路。


    為了實踐這個理念,他們之間有了第一次的約會。


    由於已是大四,並不是每天晚上都有課要上,她找了一個沒課的晚上,邀請沈潞參與她的「詭計」,當然,事前男主角並不知情。


    「沈老師,你看那個女孩子好有味道。」走在天母的商店街,多的是各具特色的俊男美女,花盎然忙著觀察各色人等的打扮,反倒對櫥窗裏的服裝擺設不甚注意。


    「現在不是在學校,妳不要叫我老師。」沈潞蹙起眉,再次耳提麵命一番,這句話他這個晚上已經說了不下十次,說得令人心緒浮躁。「還好吧,她隻是比較會打扮而已。」他順著她的指示尋到她口中的目標,不很認真地睞了眼。


    那名女子有著如花盎然般高挑的修長身段,一頭飄逸的中分直發襯托出她描繪精致的臉蛋,及腰的削肩背心下襯著滾滾流蘇,半遮掩著背心與低腰及臀短褲之間的裸露小腹,造成若隱若現的視覺效果;修長的長腿上穿著的,是一雙及膝紅黑相間的長筒靴,正好搭配出她鮮紅色的上衣和黑色小短褲,全身散發著青春和熱力。


    女子由前方三百公尺處直線往他們走來,一雙勾魂媚眼從發現沈潞短暫的注視之後就直接黏在他身上,甚至在相距他不到五公尺的距離之下,朝他伸出舌尖舔舐紅唇,大膽地表露赤裸裸的挑逗行徑,恍若全然不把他身邊的花盎然放在眼裏。


    她的舉動無疑讓花盎然倍感威脅,她退縮地撩撩耳際的發,一隻小手微顫地貼在頸邊,巴掌大的小臉羞赧地低垂,臉色紅白交錯。


    沈潞自從瞥了那女子一眼之後,藍色的眼瞳就不曾再多加停留,尤其在那女子公然挑逗之下,他隻是伸手摟住花盎然的肩膀快步走過,對送到嘴邊的豔遇視而不見。


    「呃……」莫名的,氣氛變得極為凝重而尷尬,花盎然不安地張開嘴,企圖打破僵局的迷咒。


    「逛得差不多了吧?我們該回去了。」沈潞打斷她明顯的意圖,周身散發出疏離的氣流,霍地拉大腳步往停車處走去。


    「沈……」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她像隻離了水的魚,試圖在窒息之前作最後的掙紮。


    「有什麽話回去再說。」或許是感受到她的不安,他沒有甩開她的碰觸,反手一轉,將她微冷的手包進自己溫熱的大掌,把步伐縮小,讓她跟上他的腳步。


    花盎然側著頭將他的臉印進心底,隱約之間,敏感地接收到他微慍的情緒……


    關上門、落上鎖,沈潞越過杵在大門邊的花盎然,遂自將自己甩進三人座沙發裏。「好了,有什麽話現在說吧。」


    花盎然唇瓣囁囁嚅嚅,就是沒有發聲的勇氣。


    「說啊!妳不是有話要說?」這次的口氣僵硬了些,加入些許不耐。


    「我、沒事,先回房了。」她選擇當隻小鴕鳥,想安然地縮回自己的窩。


    「等等!」她的動作很快,但沈潞的動作更快。在她碰到自己房間的把手之前,他已經阻擋在她與門板之間。「話沒說清楚之前,誰也別想躲回巢穴!」


    「……不要,你在生氣。」她扁著嘴,低著頭沒敢看他。


    「嗯哼!」鼻孔噴出熱氣,他居高臨下睨著她低垂的發線。「說個理由來聽聽,妳認為我有必要為了什麽事生氣麽?」


    好吧!他承認自己的確有氣,但經過回程的途徑,再大的火氣也被騎機車時迎麵而來的強風吹熄了,他覺得有必要跟她好好的談談。


    剝奪她回房的權利,就是不要她動不動就縮進自己築起的安全堡壘,她必須學習如何麵對自己情緒處理上的障礙。


    花盎然無辜地搖著頭,她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怎會知道他為什麽發怒?


    「不知道?」他問,沒意外地見到她點頭,惹得他又重重地吐了口氣。「ok,我們一件件攤開來講。」


    拉著她回到客廳的沙發,擺明了讓她無處可逃。


    「說話!」


    「說什麽?」如同她不知道他為何生氣一般,她根本不曉得他要自己說什麽。


    「我以為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就算他們每天在這房子裏見無數次的麵,但出門的意義就是不同,他懷疑她根本不懂!


    「是啊,這當然是我們第一次約會。」而且她還是「主辦單位」,他則是受邀貴賓,地位無比尊寵。


    「很好。」最起碼她還有這麽點認知。「那麽我請問妳,妳記不記得我們之間,是誰說要追求誰的?」就當作是基本學力測驗好了,凡事由簡入繁循序漸進,考題當然也不例外。


    花盎然暗暗呻吟了聲,粉頰微微漾起緋色,羞赧地點點頭。「記得,是我提出來的。」這種丟臉丟到太平洋的事,隻要做過一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嗯!」他用腳底板重重地在地板上拍了兩下拍子。「那麽為什麽妳一整晚不停地叫我看別的女人?妳是在懷疑什麽,還是在考驗我經不經得起花花世界的誘惑?」


    沈潞的聲音很冷靜,恍若兩人正在討論明天的天氣般平穩,提出來的問題卻極其犀利,令花盎然有種無力招架的窘態。


    「我不是……」她隻是想知道他喜歡的裝扮,以她單一思考的腦袋,根本沒料到自己無心之舉竟會引起他全然不同的解讀,還解讀得十分可怖、嚴重。


    她是很想招認啦,但這種企圖可以明講嗎?若真講了,不是把自己一心想取悅他的自私心態全曝了光,這樣他會不會太過得意?


    為什麽他要這麽小心眼呢?她好心地請他眼睛吃冰淇淋,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還板起臉來對她凶,真是沒天理到了極點!


    哎~~想來上天還真是沒道理,憑什麽他在生氣時,看起來還是那麽魅力四射?


    如果他能稍微再凶狠一點、猙獰一點,或許她就可以減少一分對他的迷戀,可惜世事不能盡如人意,他看起來還是可口得過火!


    「不是什麽?」沈潞將她的各種神情收入眸底,看她變化萬千的表情實在是件賞心悅目的事,若不是他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他不排除自己會放聲大笑的可能。


    「我才不是……叫你看那些女人的臉蛋和身材呢!」都是他自己看了不該看的地方,這怎能怪她?她嘟著唇小聲咕噥,秀氣的眉打了個小結,無辜的雙眼極沒骨氣地黏在他身上。


    「那不然咧?難不成妳叫我看她們像花癡一樣的表情麽?」那種花癡的表情看了就厭惡,她卻還叫他看了十幾個,要不是他早練就免疫能力,兩隻眼睛早就廢了!


    「人家也很難過啊……」撥完左邊的發後撥右邊,兩邊都撥過後就隻能撥劉海了;若非必要,她也不願意讓他「曝光過度」。


    現在的女孩子好可怕呀!每個女孩看到沈潞,都像是迪斯尼的「泰山」影集裏,花豹看到小嬰兒泰山那一段一樣,雙眼炯炯發光、軀體搔首弄姿,彷佛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她就在旁邊,當然看了也覺得難受,就像自己的權利被剝奪了似的。


    雖然她還沒將他追到手,可總還稱得上候補名額吧?畢竟他同意讓自己追求啊!她還是有機會讓自己成為他的正式女友,當然得小心護著自己覬覦的領土,不能被別的女人捷足先登嘛!


    花盎然認真地思索,當然,她並沒有把自己名列其中。這實在怪不得她,終究她看不到自己在見到沈潞時,那種「蠢蠢欲動的」眼神,不然她早就羞慚而死了。


    「難過?妳要是真的難過,就不會叫我做那麽多次笨蛋!」他哼了聲,擺明不相信她的話。


    「你可以懷疑我的動機,但你不能懷疑我的誠實!」她最討厭說謊的人了,自然不屑做欺騙別人的事,所以他的指控讓她覺得自己的人格被汙蔑了,這令她怒火頓生,不知不覺便說溜了嘴。


    「我倒想聽聽妳口中所謂的動機。」藍眸睨著她慍怒的表情,憤火意外地為她向來清冷淡漠的俏臉注入一絲生氣;他霍然發覺憤怒能令她說出平日不願說出口的真心話,而這點正好為他所用。「妳最好實話實說,可別自打嘴巴欺騙我。」


    「我說了,不要懷疑我的誠實!」她的水瞳噴出火光,自身清白三番兩次地被他質疑,她實在忍無可忍。「或許我隱瞞目的,但這是隱瞞,不是撒謊!」她三令五申,辯明其中的差異。


    「我考慮,但我要先聽聽妳的理由。」瞳底滲入笑意,沈潞伸個懶腰躺進沙發裏,修長的雙腿大剌剌地跨在她大腿上。


    「你、你幹麽?」她嚇一大跳,馬上忘了她應該有所解釋。


    「理由。」沈潞閉上眼,雙臂舒服地枕在腦下。


    「你這樣我怎麽說?」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有尖叫的嫌疑。


    他怎麽可以這樣?現在他和她之間什麽都不是,她還在追求他的階段耶,他怎麽就……就能如此自在地表現出這般親昵的舉動?


    「不說,我們就這麽耗著。」哎~~舒服啊!如果她那顆漂亮的小腦袋還執著在這莫名其妙的堅持上,那麽他可以準備入睡嘍。


    「你你你──好啦!」好吧好吧,就算有那麽點不好意思,但這何嚐不是另一種情感的表達,橫豎自己也鬥不過他,隻好把它視為追求行動成功前的練習。「我叫你看那些女人,其實是想看看你到底喜歡哪一種打扮嘛!」


    「打扮?」他睜開一隻眼,睨著她局促的表情。「妳想知道這些做什麽?」原來她是這點心思?他在心頭暗笑,佯裝不懂她的計劃。


    她倒是真的挺在意他的想法嘛!不錯呀,雖然方法很笨,但情有可原。


    「當然是……欸,算了算了,反正沒什麽結果。」她煩躁地擰起眉,發現自己不僅做了一晚白工,還徒惹他發火。


    「不說啊?也好,就讓我來猜猜好了。」長腿一揚,他隨即盤腿而起,盤坐在她身邊,側著臉看她。「妳想買衣服,所以看別人怎麽穿,好探知流行趨勢是不?」


    「不是。」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她無力地翻個白眼。


    「不是啊?」上身向前傾了些,離她的臉又靠近了點。「那──研究人體工學?」有時候可以應用在建築設計上,是個尚稱合理的可能。


    「沒那麽複雜啦!」她噘起下唇,吐氣吹動額前的發,心情鬱悶。


    「又不是?」抖兩下膝蓋,他再前傾了些。「布料研究?改走服裝設計?」


    「拜托!」都快畢業了,難不成從頭開始修學分?這更是完全偏離她的計謀。


    「那麽隻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了。」唇角漾起上揚的好看弧度,上身已前傾了四十五度,距離她的臉不到十公分。「女為悅己者容,妳是想讓我驚豔麽?」末了,還朝她吹口涼氣。


    迎麵而來的氣流讓花盎然瞇了下眼,再次調好眼睛的焦距後才發現,兩人之間竟相距如此接近,令她心頭小鹿亂撞!


    「妳說對不對呢?」她的神情無限嬌憨,他惡作劇地再吹口氣。


    「噢……別吹了!」她懊惱地呻吟了聲,背脊貼上沙發椅背。


    「那妳快告訴我答案吶!」他蘊涵笑意地催促著。


    她實在可愛得緊,這麽努力想吸引自己的注意,他是不是該給點獎賞呢?


    「對啦對啦!我隻是想改變自己,讓你喜歡嘛!」她低下頭,為躲開他的逼進,什麽該說不該說的她全說了。


    「妳沒聽說過『自然就是美』嗎?妳這樣就很好啦,不必多加改變。」學人家東露一塊、西露一截?算了,那一點都不適合她,況且他也不想讓別人分享他的權利。


    「好還可以更好嘛,我以為你會喜歡。」太委屈~~聽過了吧?陶晶瑩的歌,正好符合她此刻的心境。


    「我上次在某家店的櫥窗裏看到一件細肩碎花洋裝,如果妳真想改變,那會很適合妳。」他可是有認真在研究衣服哦,不像她,兩隻眼亂瞄。


    「真的嗎?那家店在哪裏?我改天去買!」一件洋裝,她可以偶爾奢侈一下,希望她穿了之後還記得怎麽走路。


    「嗯。」摸摸她泛紅的臉,鼻尖微微碰觸她膚質極好的臉蛋,隱隱感受到她臉龐所散發出來的熱氣。


    「呃,你、你不要靠我這麽近啦,這樣怎麽講話?」她快窒息了,如果他再靠近的話,她會因心跳過快而心髒麻痹,自然就窒息了。


    「那就不要講話。」他悶笑,在她的紅唇上輕啄了下。


    花盎然瞠大眼,她脹紅臉,神智因他突兀的輕薄而恍惚;見他的唇又壓了下來,她霍地伸出手掌擋住他的嘴,隻讓他吻住她溫潤的手心。


    「怎麽了?」她不是喜歡他嗎?連個吻都舍不得給?沈潞蹙起眉,不得不懷疑她的真心。


    「你……可不可以說明一下,接下來你想做什麽?」她必須知道他的下一步動作,才能決定自己要不要做些「事前準備」。


    「吻妳。」拉開她的手,他將臉湊近。


    「等、等一下。」她抬起另一隻手,再次阻擋他的熱情。


    「又怎麽了?」不過是接個吻,她有必要這麽緊張嗎?


    「我、我要先刷牙。」她突然不著邊際地說了句。


    「刷牙?」他垮下肩,現在是什麽情況?「我沒有傳染病!」是懷疑他的口腔衛生嗎?這樣還敢追求他?


    「不是,我是說我要刷牙。」不是他。她不是不讓他吻,隻是她小小的矛盾。


    「理由。」很好,顯然他們之間有觀念上的差距。


    「我剛才吃了臭豆腐。」所以嘴巴臭臭的,她別扭地不想讓他發現。


    沈潞愣住了,霍地了解她的擔憂。


    「傻瓜,我跟妳吃了一樣的東西。」所以兩人臭味相投。


    「所以?」她的腦袋動得沒他快,還沒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我們兩個一樣臭。」兩隻手臂靠在椅背上,將她圈在胸前的小範圍裏,性感微揚的唇不由分說地噙住她誘人紅唇,阻止她再說些似是而非的借口。


    花盎然緊張地揪緊他的背心,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牙關上下打顫。


    「妳幹麽咬我?」不到兩秒,沈潞已經吃了暗虧,他責備地盯著她的眼。


    「我沒有。」她快因興奮和羞澀而死了,哪有多餘的心思攻擊他?


    「沒有?」他皺起眉,把舌頭伸出嘴巴。「看,這裏有個小傷口,被妳咬出來的。」有點血腥味,貨真價實的證據。


    花盎然眨眨眼,瞠大眼睛看著他的舌,莫名地臉更紅了。


    噢!老天爺!他為什麽連舌頭都這麽性感?


    她吞了口口水,努力壓抑自己別衝動地撲上去親吻他。「你別動,我去拿優碘幫你消毒。」


    「那種東西可以擦在舌頭上嗎?」他想不起來優碘能不能「口服」。「一閉上嘴就全吞到肚子裏了。」他還不想那麽早死,何況是莫名其妙的死法,太丟人了!


    「不能嗎?那……碘酒呢?」她也不知道行不行。「算不算酒類的一種?」


    「如果妳願意拿自己當實驗品。」他瞇起眼睨她。碘酒算酒類?早晚酒精中毒!


    看來她還沒準備好接受他的熱情。微歎口氣,沈潞好風度地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回房睡覺。


    花盎然幹笑兩聲,其實心裏在悲鳴。


    好不容易他有吻她的衝動,這難得的機會竟然就毀在自己的牙齒上麵,她是不是該找間牙科把自己的牙齒拔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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