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拔光了牙,嘴巴就隻成了一個黑漆漆的大洞,那他還會有興趣吻她嗎?嗚……


    她怎麽這麽命苦?


    第一次行動失敗,花盎然決定策劃第二次行動。


    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這是國父遺訓裏,她背得最熟的一句。試想他那種大人物,猶得經曆十次慘敗才能得到那唯一一次的成功機會,她這個小人物沒道理一次就死了心。


    而且沈潞──對他死心,太難。


    「小花,我們才兩個人,以後還是叫外賣來得省事。」吞下第一口菜肴,沈潞麵不改色地提議。


    「為什麽?不好吃嗎?」花盎然把切好的水果以保鮮膜包好放入冰箱,順手解下圍裙,緩步走向餐桌。


    上次那個誰不是說了嗎?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為了抓住沈潞的胃,她買了好多食譜回來研究,在做足了心理準備之後,終於選擇一個禮拜後的今天大展身手──四菜一湯,完美!


    可是他怎麽說以後叫外賣就好了?實在有夠傷人的了。


    「不是不好吃,是準備工作太繁複,萬一有剩菜也不好處理。」他放下筷子,說得體貼又誠懇。


    「那我們就把它全部解決嘛!」她狐疑地盯著他停下的動作,坐上餐桌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幹貝芥菜放進嘴裏。


    「妳吃慢點,別噎──」


    他話還沒說完,隻見花盎然「呸、呸」地將芥菜吐了出來,臉上青黃不定。「甜的?怎麽會?」


    她明明照著食譜……天!她把糖跟鹽弄混了!


    沒有多加考慮,她每盤菜色各吃了一口,每吃一口,臉色便難看一分。


    「連醬油跟醋都搞錯了……」她垮了一張粉臉,看著被自己砸鍋的四菜一湯。應該是鹹的卻成了甜味,原本該加醋卻加了兩倍醬油,難怪他吞不下肚。


    「顏色都一樣嘛,搞錯也是應該的。」沈潞見不得她自責得快哭的表情,忍不住出言安撫情緒。


    「才不是,是我太笨了!」他為什麽不怪她?這樣她還會好過一點。


    「沒有人規定妳一定得會做一手好菜,我就不介意啊!」他扯開大大的笑容,走到廚房拿出一隻塑料袋,開始將一盤盤的「好料」倒進去。「而且這裏的廚房是開放式的,除了煮開水之外,牆壁四周和物品很容易就會變得油膩,得不償失嘛!」他盡量挑好話講,當然,說的都是開夥的壞處。


    「人家……人家……」他越說她卻隻有越傷心的分,半句話都接不上。


    「其實開夥不見得比較省吶。」他的腦筋飛快地轉著。「妳看我們平常吃的雞腿便當,一個才七、八十塊,改天我帶妳到市場看看,一隻雞腿都買不起,更別提那些飯菜了。」他把塑料袋打上活結,盤子全都送進水槽裏。


    「真的嗎?」她吸吸鼻子,爭氣地沒讓水氣由眼眶掉下來。


    「別想那麽多了,走啦!我們讓方文律請吃飯。」他拎著塑料袋,把她由座位上拉起來往門口走。


    「老板?到他家吃霸王餐嗎?」這樣免不了得把自己做的糗事公諸於世,她哪有臉去嘛!「不要啦!要去你自己去。」她要在家裏哀悼她的手藝。


    「不是,妳忘了我們可以報公帳的嗎?」他露齒而笑,提出令人心動的建議。「我們就放心去吃頓大餐吧!有點蠟燭的那種好不好?」把她推出門,趁她還沒抗議之前將門鎖上。


    「那袋呢?要把它提到餐廳嗎?」嗚……她的心血啊!


    「總會有地方需要的。」有些事不能明講,講太白就傷人了。「我先去處理一下,妳在這裏等我。」感謝政府,現在每個小區都有一種公物,叫做「ㄆㄨㄣ桶」。


    花盎然懷著懺悔的心情,乖乖地站在門口等他「處理完畢」,回過頭來接她時,訥訥地喊道:「沈老師……」


    「妳怎麽又忘了,我說過別這麽叫我。」這樣感覺很生疏,他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來,跟我念一次『潞~~』。」他故意嗲聲嗲氣地逗她。


    她果然成功地被他逗笑了,羞赧地撥撥耳際的發。「討厭!人家才叫不出來。」


    「喔,那可麻煩了!」他極自然地牽起她的手,不再在門外站崗,輕鬆地步出公寓大門走向他停放的機車。


    「什麽麻煩?」她又不懂了。


    「萬一我真的被妳給追到了,妳總不能還『沈老師、沈老師』的叫我吧!」帥氣地跨上機車,體貼地為她將安全帽戴上、扣上扣環。「妳知道,天曉得那有多怪!」拍拍身後的座墊,示意她坐上來。


    踟躕地坐上車,伸手輕輕環上他的腰際,她無限嬌羞地將臉貼在他寬闊的背脊,心頭竄過一陣暖意。「……潞,謝謝你。」


    發動引擎,沈潞勾起嘴角,不發一語地讓機車滑進車道。


    哎~~這妮子實在單純得過火,他這輛機車可是從來不載女人的,他也不曾讓任何一個女人如此貼近他的生活,可是她卻坐他的車坐得這麽隨意,闖他的生活圈闖得如此愜意,而她竟然還體會不出這是什麽涵義?


    她對愛情根本還沒開竅,隻是懵懵懂懂地心懷憧憬,不過他相信自己有絕對的耐心啟發她的愛情,讓她全數的熱情隻對他一人展現。


    至於眼前,就讓他恣意享受被她追求的快意吧!


    生命裏總有許多意料不到的事,就像她遇到沈潞,還有現在──


    「學妹,我在校刊裏看過妳的作品,發覺妳的創意很棒,一直想找機會認識妳,今天總算有幸見妳一麵,沒想到妳的人跟作品一樣漂亮。」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在她離開校門之前攔住她,臉上堆滿熱絡的笑容。


    「對不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校刊?她不記得自己的作品曾上過校刊,不過卻因男孩的讚美而微紅了臉。


    「不會錯的,妳是花盎然對吧?我注意妳很久了!」他一直都隻遠遠的看她,今日才將她看得透徹。


    「我是花盎然沒錯,可是我沒在校刊上登過作品呀。」說來說去,他八成搞錯對象了。


    「可能是教授幫妳登上的,妳看,就在這裏。」男孩在背包裏掏出一本微縐的校刊,並快速將其中一頁翻給她看。「上麵有寫妳的名字,沒錯吧?」


    花盎然懷疑地看了下,那的確是她的習作之一。「啊,難怪我一直找不到這張圖。」原來是被教授拿走了。


    「我叫陳定邦,建築係研究生,很高興認識妳。」他伸出手,禮貌地自我介紹。


    「你好。」對於陳定邦的熱情,她一時無法適應,隻能微微點了下頭。「請問學長找我有事嗎?」


    陳定邦尷尬地放下手,低聲說道:「我是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妳能答應。」


    「請學長明說。」這樣沒頭沒腦的要求,她會答應才怪!


    「我希望能跟妳交往。」


    沒有意外,可憐的陳定邦在還沒來得及踏上打擊區的壘包之前,就已經被投手花盎然三振出局。


    但花盎然始終沒料到,陳定邦竟是個不懂得「放棄」二字怎麽寫的人。


    「盎然,那個姓陳的,叫什麽定國安邦的那個啊,妳真的不接他的電話?」吳明傑不知道為花盎然擋掉多少次陳定邦的來電,同樣身為男人,他實在同情陳定邦同情得緊。


    想當初他的親親女友,也是花了他好久的纏功才追到手的,他心有戚戚焉~~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花盎然忙用食指擋住嘴唇,噓聲帶氣音地低聲央求,並小心翼翼地偷覷老板的辦公室。


    今天方文律請沈潞來跟他研究一起據說頗為麻煩的案子,所以現在沈潞在老板的辦公室裏,要是不小心讓他聽見了,恐怕不太好。


    雖然她現在還不是他的女朋友,可是她是追求他的女人,如果她這個追求者又成了被追求者,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哎喲!事情怎麽會變得那麽複雜啦?她不算多的腦細胞已經被課業、工作和沈潞給占滿了,她哪還有精力和腦力去對付那個陳定邦嘛!


    「怎麽?怕妳的『食指先生』聽見吶?」吳明傑好笑地調侃她。


    一早他來上班時,正好遇到盎然搭食指先生的順風車來上班。其實他們現在住在同一個宿舍,既然其中一個有交通工具,剩下那個搭便車也是自然,但基於男人的第六感,他覺得這兩個人之間隱約有古怪。


    「什麽啦!他有名有姓,你不要亂叫啦!」花盎然煩躁地頂了他一句。


    吳明傑愣住了,盎然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有個性了?她不是悶葫蘆一支,通常不太有情緒反應的嗎?她什麽時候變了性情,他怎麽沒發現?


    花盎然沒注意到吳明傑的情緒變化,正好電話響了,她想都沒想便接了起來,這一接,注定她逃躲行動的失敗。「喂……學長?」


    「學妹,妳是不是在躲我?」陳定邦找她找了好久,雖然自己被她所拒,但他對她仍懷有高度的好感,實在不想就這麽放棄。


    俗語說:烈女怕纏郎。趁著她這朵名花尚未有主之前,他得加緊腳步打動她的心,否則別人可能也發現了她的優秀和美好,那麽前途將更加荊棘密布。


    「嘎?沒、沒有啊,學長你……想太多了。」花盎然脹紅了臉,像被當場活逮的偷兒。


    「真的嗎?」他還懷疑。


    「真的真的!」她連聲保證,實在怕了被他追著問。


    「沒有就好。」陳定邦熟知「帶狗散步」的哲學,既不能將狗拴得太緊,怕牠活動不易,但也不能將牠放得太遠,免得玩瘋而忘了回來,所以他理智地不再追問。「我有兩張歌劇的票,今天晚上妳有空嗎?我們一起去欣賞可好?」


    「啊?」花盎然愣了下,頓時苦了一張俏臉。「今天不行耶,我晚上有課。」而且是西洋建築史。


    陳定邦的家境稱得上富裕,訓練出他頗有修養的氣質,所以他會踏足的地點和消遣方式也和一般人不太相同,但「歌劇」?花盎然額上出現一排效果線,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那個時間和耐性,會乖乖地坐在觀眾席看完兩、三個小時的表演。


    「那我把場次改成下一場,後天好不好?」他問。


    「不要啦,你找別人去看好不好?」她不懂得拒絕別人的哲學,隻能企圖讓他打消計劃。


    「不好,我隻想跟妳一起去看。」這是出浪漫愛情劇,當然要跟想追的女孩一起去看才對味。


    「可是……」花盎然求救似地看著吳明傑,希望他能為自己想出一個拒絕的方法或契機,可惜他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ok,我現在在學校的網上找到妳的課表,後天晚上妳沒排課,我們就訂在那天嘍!」陳定邦故意忽略她的猶豫,強勢地為她作了決定。


    「學長!」


    「後天下班後我去接妳,就這麽決定了,bye!」他不由分說地掛斷電話。


    花盎然不敢置信地瞪著話筒。「怎麽這樣?」


    「怎樣?」陡地一個低醇男音切入她的思慮,她心頭一驚,果然一轉身便看到沈潞深沈的藍眸。「妳在跟誰講電話?」


    「一個……同學。」她說謊了,她竟然對他說謊!


    「起爭執了?」沈潞覺得好笑,沒發覺她的局促不安,反而對她越來越彰顯的情緒波動感到有趣。


    「沒有啦!」她不知道該喜還是憂,喜的是他沒發現自己意念上的出軌,憂的是,他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的慌亂!


    哎~~好憂鬱!


    「沒事就好。」他揉亂她的發,一點都不在意吳明傑瞪得快凸爆而出的雙眼。「我到工地去了,中午來找我?」雖然午餐的約會已成定律,他仍多問了句。


    「噢……」白癡都看得出來吳明傑的眼裏寫滿問號,她無措地撥齊頭上被他弄亂的發絲,無力地呻吟了聲。


    「來不來?」他挑眉。


    「來!」怎麽不來?天曉得她多珍惜跟他相處的每一秒鍾!


    「那我先走了。」他朝吳明傑點了下頭,帥氣地離開事務所。


    沈潞高大壯碩的身軀一離開辦公室,整個空間恍若突然寬闊了起來。吳明傑歎了口氣,陡地有種放鬆的錯覺。


    「盎然,沒話說了吧?」他有種窺探到秘密的快感。


    「說什麽啦!」煩死了!怎麽今天吳明傑的笑容看起來特別礙眼?


    「食指……不,沈先生吶,現在妳可不會說妳跟他『沒什麽』了吧?」喉!沒想到盎然這個幹扁四季豆真會跟那個哈啦猛男扯上邊,還有那個什麽定國安邦的家夥,他怎麽從來都不知道盎然竟是這麽搶手?


    誰說八卦是女人的專利?他就愛死了八卦!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最近一定諸事不順,不然怎會倒黴的遭遇「男禍」?噢!誰來救救她吧!


    「是,我閉嘴。」他很識相的,人家要他閉嘴,他就「惦惦」,乖乖的「隔山觀虎鬥」何嚐不是另一種樂趣?


    過了半晌,花盎然連條直線都畫不直,她終於氣惱地甩開筆。「明傑,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完全拒絕掉陳定邦?」在厘不清頭緒之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請益,畢竟吳明傑鬼點子特多。


    吳明傑抬起頭睨了她一記冷眼,再度埋首公事。


    「你幹麽不講話?」給她冷眼?她就給他白眼!


    吳明傑仍舊不言不語,連頭都懶得抬。


    「吳明傑!」一把火提了上來,花盎然低聲吼叫。


    隻見吳明傑慢條斯理地抽了張廢紙,在上麵寫了幾個字,豎直晾在她眼前,上麵寫著──謹遵教誨,弟子正在閉嘴修練中,諸事不宜。


    「潞,你跟小花吵架了ㄏ1ㄡ?」幾個單身漢下工後到沈潞的宿舍鬼混,吃完了便當,康仔突然沒頭沒腦地抓著沈潞問道。


    「沒有啊,怎麽了?」沈潞將便當殘骸收拾打包。基本上他有點潔癖,無法忍受髒亂的居住環境,所以順手整理起來是最快的方式。


    「甘有影?」晃著手中的啤酒罐,康仔臉上寫滿懷疑。「啊捺會按ㄋㄟ?」


    「你發什麽神經?」沈潞睞了他一眼,將包好的垃圾提到門外暫放,再踅進門來。「要是酒不夠喝,冰箱裏還有。」這些合作夥伴就像他的兄弟一般,當然要他們喝到盡興。


    「不是啦,你確定跟小花之間還是好好的,跟以前一樣嗎?」不知道怎麽著,康仔看起來有點古怪。


    「是,你就別擔心了。」吐了口氣,沈潞兩手插腰。「你怎麽搞的?說話吞吞吐吐,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嗎?」


    阿興正好經過他們,見康仔一句話都說不輪轉,好心地在一旁準備插花。「潞,我想康仔是想跟你說小花她……」


    「啊!你惦惦啦!」康仔馬上摀住阿興的嘴,卻反而引起沈潞高度懷疑。


    「康仔,讓他說。」看來事關花盎然。而康仔的反應原本就不對,與其聽他經過修飾的言辭,倒不如聽聽阿興的說法。


    「潞!」康仔氣惱地瞪了阿興一眼。


    「阿興,你說。」兩人再這麽眉來眼去,他永遠搞不懂他們想傳達什麽意念。


    「呃,我們剛剛要來這裏時,在路上看到小花她……爬牆啦!」阿興開始後悔了,早知道自己就別那麽多嘴,看康仔和潞的臉色多難看吶!


    「爬牆?偷東西嗎?」他不記得小花有爬牆的嗜好,起碼這段時間沒看她發作過。


    「不是。」康仔歎了口氣,叫阿興多念點書他就不肯,瞧他講起話來不清不楚。「我們看到小花跟別的男人走在一起,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此「爬牆」非彼「爬牆」,哎!真是造孽。


    「別的男人?」沈潞的藍眸瞇了起來。「長什麽樣子?」會不會是吳明傑?


    「高高瘦瘦的,很斯文,看起來滿有氣質的哦!」阿興用手比比對方的高度,不忘加油添醋一番。


    「嗯。」沈潞沈吟了聲。


    不是吳明傑,他沒那麽高──那是方文律嘍?「那人大概幾歲?」


    「二十出頭歲,應該還是學生。」那個人一看就知道,跟他們這種做工的人不一樣,滿臉書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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