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眼皮,居高臨下地俯視幾人幾秒,才冰冷地開口問徐鵬:“這事過了麽?”徐鵬捂著肚子,好半晌才咬著牙顫顫巍巍地從地上坐起來,這一動不要緊,隻覺得腸子擰在一起的疼,他說不出話,隻好用力點了一下頭。要多不甘心就有多不甘心的頹唐模樣。沙鷗卻覺得可以了。對方既然點了頭,他也再不嗦,轉身就走。經過陸惟名身邊的時候,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陸惟名站在原地,麵色複雜的看了看前方互相拉拽攙扶著起身的四個體特,由衷覺得,他這開學的第一天,過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刺激。而最刺激的,當屬眼下。忽然,地麵上一小滴鮮紅的顏色直直刺入他眼中,陸惟名反應慢了半怕,等想到那滴紅色血跡是從何而來的時候,不由得“嘶”了一聲,而後調轉方向,三兩步追上了正往操場洗手池走去的沙鷗。“喂。”陸惟名喊他一聲,似乎有幾分猶豫,“你的手,去醫務室包一下吧?”沙鷗皺了下眉,卻沒應聲,用另一隻手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拽出一大半,直接按在了流血的左手指骨上。紙巾很快被血紅洇透,沙鷗隨手將那濕噠噠的一疊紙巾揭下來,扔在洗手池旁邊的廢物桶裏,然後擰開水龍頭,洗手,衝洗傷口。冷水混著鮮血順著沙鷗瘦白的手指流下,衝了好一會兒,血才算是止住。沙鷗又將剩下的半包紙巾覆在傷口處,一回身,就看見陸惟名站在他旁邊,垂眼盯著他的左手。沙鷗有點意外,終於問了一句:“你跟著我幹什麽?”陸惟名瞥了他一眼,語氣居然有幾分高深莫測:“你這手,釘子鞋磕的吧,最好去醫院打一針破傷風。”沙鷗:“用不著。”說完也不停留,抬腳就往教學樓方向走去。陸惟名跟在他旁邊一步左右的距離,心說,你爺爺活快十八年了,就沒見過這麽別扭的人!他從來就是心直口快,說話做事從不考慮後果的火爆性格,眼下好不容易才沉住了一口氣,走了幾步之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之前在教室門口,你說用不著我多管閑事,其實是怕給我惹麻煩吧?”那時候陸惟名還不知道跑來尋釁的是體特班的人,想要幫忙也無非兩個原因。首先是看不得同班同學在自己班級門口挨欺負,其次是單純看不慣對方挑事還要拉幫結派三五成群的德行。畢竟在陸少爺的“裝逼寶鑒”裏,打架這種事,要麽單拚單,要麽群對群,贏了的可以隨便笑,輸了的也別窩囊哭。但是這種以多欺少的騷操作,他卻是嗤之以鼻地瞧不起。當然,像沙鷗這種默不作聲冷著一張臉就“千裏走單騎”橫闖敵營的做法,他倒是十分震驚。然而,他當時雖然是不知內情,但現在估摸著沙鷗應該是知道了他也是體育特長生,入隊後肯定要和那幫人混在一起訓練,這樣一來,他就單純的將沙鷗“少管閑事”的說法,單方麵認定為是不想因為這件事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的委婉說辭。陸惟名將事情前後因果在心裏繞了個九曲回腸,然而那點對同桌“口是心非”的感激之情的萌芽還沒來得及破土而出,就被沙鷗一頭冰水兜頭澆下,凍死了,透透的。沙鷗:“想多了,我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陸惟名:“......”然而他隻錯愕了一秒,就輕笑一聲,端著一副勘破真偽的架勢,說:“得了吧你,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你大課間還顛顛地送上門來?你真當我在辦公室裏什麽都沒看見呢?”沙鷗邁上操場台階的腳停了一下,難得地賞了他一個眼神,心說沒想到這二百五一樣的傻大個倒是還沒傻透,最起碼眼神比腦子要靈透一點。而半秒之後,卻依舊冷聲說:“我不找他,他也還是會找我,拖著麻煩,還不如快點一次性解決。”他的確是不想陸惟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更不願意的,是自己成為他惹上麻煩的原因。不僅是陸惟名,任何人都一樣他不喜歡任何不相幹的人和自己扯上關係,同樣的,更不喜歡任何人打亂他已經製定規劃好的生活步調。沙鷗從頭到腳都透露著一股“勸你少自作多情”的氣息,陸惟名善解人意的好脾氣終於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他用力點了下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行!就你這種人......你他媽知道東北大鵝怎麽叫麽!叫的就是你!”說完瞪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沙鷗著實沒有跟上他這個一腳天上一腳地下的腦回路,難得皺著眉,有片刻的語塞。東北大鵝怎麽叫?這是個什麽神奇的提問。幾秒後,已經邁上操場台階的陸惟名轉過身,衝他喊了一句,完成了這個自問自答的環節。“該、啊!”沙鷗:“......”再次被智障氣息猝不及防的糊了一臉!大課間結束的預備鈴響起,陸惟名已經坐在了教室座位上,沙鷗比他晚到兩分鍾,幾乎是踩著第四節 課的上課鈴進了教室。這一次沒用他廢話,還沒走到最後一排,陸惟名就往前翹了翹椅子,一臉漠然的給他讓了路。而接下來的兩節課,兩人之間連個眼神交流都沒有了。挺好。沙鷗心想,可算是消停了。中午十二點,第五節 課的下課鈴終於響了。陸惟名動了動僵硬的肩膀,看著教室裏的同學們一窩蜂的湧向食堂,在“排隊搶食”和“獨自覓食”之間猶豫了兩秒,還沒拿定主意,旁邊的沙鷗便從他身後擠了出去。陸惟名:“......”打架費體力,就你餓是吧!陸惟名覺得自己這憋了兩節課且無處燃燒的無名火,都快把自己燎熟了。正當這時,紀峰從八班那邊晃過來,站在門口招呼了他一聲:“走啊,第一天轉學,不去食堂進行一下實地考察,坐著愣什麽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