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被楊老師叫走了,好像提前離校了,哎,咱們班誰替他跑這三千啊,要是沒人我就跟檢錄處的老師直接說棄權了啊。”提前離校......陸惟名“蹭”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就往看台下跑。主席台後方的樹蔭下,他找到了正和幾個老師站著聊天的楊光,氣還沒喘勻,便徑直問道:“楊、楊老師,沙鷗提前離校去哪了!”楊光詫異地看看他,才說:“不清楚,可能是家裏有點事,電話是他弟弟打給我的,說是打他電話一直沒人接,可能是操場太亂了,震動也沒察覺到。”陸惟名愣怔在原地,結合這兩天沙鷗的反常,一時間腦海中情不自禁地閃過無數種可能和試想。片刻後,他說了句“謝謝老師”,轉身往班級走去。楊光忍不住納悶感慨:“這一驚一乍的,果然是少年心性啊。”陸惟名回到看台,一聲不吭地走到男生堆裏,拍了拍了李炎,沉聲問:“有人替沙鷗跑三千了嗎?”李炎哭喪著臉,回答道:“沒有,三千米下來估計能要半條命了,咱們文科班的男生自帶林妹妹體質,實在是熬不住啊!我這就去跟檢錄處的老師說一聲”“別。”陸惟名截住他的話,平靜道:“我替他跑。”“操!瘋了陸哥?”男生們一聽就炸了,七嘴八舌地勸道:“三千完了就是接力了,你別......”陸惟名一搖頭,直接脫了外套扔在看台座位上:“沒事,我有數,沙鷗不在還有我呢,是我同桌報的項目,就不存在棄權這種可能性。”與此同時,一輛出租車在一家社區醫院門口急刹,車還沒完全停穩,後排車門便被大力推開,沙鷗一個健步邁出來,來不及接司機師傅遞過來的零錢,急匆匆地跑進了醫院大門。社區醫院不大,區域劃分也十分明確,沒用幾分鍾,沙鷗便在輸液室的休息區找到了沙老爺子,沙雁還也從學校趕了回來,陪在一邊。“爺爺!”沙鷗驚魂未定,疾步跑到沙老爺子身邊,語調中帶著難以忽視的顫音:“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暈倒了!”“沒事,真沒事!”沙老爺子坐在寬大的休息椅上,臉色有些蠟黃,但精神狀態尚可,“沒暈倒,你聽你弟弟邪乎呢,我跟你張爺爺下象棋來著,結果連贏他三局,一高興,起身的時候有點猛,眼一黑就摔了一跤,歲數大了,這都正常,真沒別的事。”沙老爺子看上去確實沒有大礙,沙鷗喘息稍定,卻仍不放心,他心知肚明,爺爺這幾天晚睡早起,有好幾次,他深夜下班回來,透過爺爺房間的門縫,依舊能看到亮著的燈影,這是憂思過度,才會徹夜難眠。他上前攙起爺爺,說:“社區醫院設備和醫生水平都有限,咱們去市中心醫院檢查看看。”“不用!”沙老爺子一聽要去中心醫院,立刻急得瞪眼,“去什麽醫院,不去不去!我每年都體檢,身體好著呢,能有什麽問題!去了也是白花錢,用不著!”“有沒有問題您說了不算,醫生檢查完說了才算。”沙鷗口吻不容置喙,強行把沙老爺子從座位上架起來,沙雁還上手要幫忙,沙鷗沒讓。他看了一眼休息室牆上的掛鍾,對沙雁還說:“你回學校上課吧,我帶爺爺去醫院,中午趕不回來做飯,自己在外麵吃點?”沙雁還有點猶豫:“我一起吧哥,還能幫忙跑個腿什麽的。”“不用。”沙鷗說:“有我呢。”最後沙老爺子拗不過兩個孫子,還是被不情不願地扶上了出租車。到了市中心醫院,沙鷗排隊掛號,陪著沙老爺子看門診,又排號做醫生開的各項檢查。醫院裏熙熙攘攘,四處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沙鷗有條不紊地帶著爺爺驗血、做ct,最後還堅持讓醫生開了一個頭部腦血管的核磁共振。各個檢查室門口都排著長隊,醫院提供的臨時座椅根本不夠用,好在來醫院的患者和家屬之間彼此都有個照拂,看見沙老爺子一把年紀的等著,總有主動讓座的人。最後,等到全套的檢查項目都做完,拿了結果又找醫生複核,確定沙老爺子隻是血壓有些偏高、輕微的白內障外再無大礙後,沙鷗始終提在頭頂的一顆心才不動聲色地放了下來。下午六點多,爺孫倆走出了市中心醫院的大門。沙鷗站在路邊招手攔出租車,沙老爺子站在旁邊,握著一把票據和收費單心疼得直歎氣:“我都說沒事了,你不信,非要來醫院白花這麽多錢,你看看,做一個腦部核磁就一千二,這不是糟踐錢麽!”出租車招手即停,沙鷗拉開後車門,扶著爺爺坐上車,平靜道:“隻要檢查結果說您真沒事,就不糟踐。”沙老爺子坐穩後,哼道:“那我要是檢查有點事呢?”沙鷗把車門帶上,平鋪直敘道:“早發現早治療,要是有事,這錢花得就更值了,所以您安生的吧。”“哎!”沙老爺子說不過孫子,三言兩語敗下陣來,重重歎息一聲,便不再多說了。實際上,他哪是心疼錢,他是心疼掙錢的人。到了家,沙鷗把爺爺這次的檢查結果和以往的各種病例、影像放在一起,收進爺爺床頭那個專用的小櫃子裏放好,又準備去廚房做晚飯。午飯爺倆是在等待檢查結果的時候,隨便在醫院外麵的小吃店吃的,廚房裏,沙鷗開水淘米,修長瘦白的五指一邊攪米一邊問:“爺爺,晚上給您熬點粥?想吃什麽菜?”沙老爺子從臥室走出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沙鷗好久沒說話。沙鷗關上水,設置好電飯煲,徑直說:“我晚上還得去打工,就不陪您吃飯了,等一會兒雁還回來,粥也該熬好了,我提前把菜給你倆炒好,就不在家裏吃了,您......”“小鷗啊”沙老爺子蒼老喑啞的嗓音打斷他,長歎說:“難為你了。”沙鷗垂下的眼睫遮擋隱去了一切情緒,他快速的洗菜摘菜,毫不在意道:“您說這話才是難為我呢,我是您孫子,孝敬您照顧弟弟都是應該的,別說咱們家情況特殊必須這樣,其實誰家都一樣。”這話沒錯,上侍嚴慈,下拂稚小,誰家都一樣,但是,沙鷗刻意忽略爺爺話裏的重點沒有誰家像他們一樣,中間隔了一輩,本該是兒女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全盤落在了還在上高中的孫輩肩上。沙老爺子又歎了口氣,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哎,今天小陸也沒趕上來吃飯,你記著跟人家解釋解釋,別讓人以為你是故意的,好像怕人來,煩了似的我看你倆關係不是一般的好,都快趕上你和趙河那小王八蛋了,你在學校有個走得近的知心朋友,爺爺心裏高興,也安心了不少。”沙鷗切菜的手倏然一頓,雪白的刀鋒在指尖上方停住,半晌,才繼續動作,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他忘記了。上午事發突然,接到沙雁還的電話後,他心急如焚地往回趕,連自行車都沒騎,直接打車回來的,情急之下,順理成章地將知會陸惟名一聲這件事忽略了。不過,也無所謂了,大概......陸惟名以後也不會再來了吧。炒好了菜,沙鷗安頓好爺爺,才出門趕去“stone”。其實時間不算晚,他自行車放在學校了,於是幹脆步行去上班。入秋以後,各家酒吧的生意也慢慢轉淡,但是對於“stone”這種全市排名前三的娛樂場所來說,淡旺季的區分卻並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