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廂裏,用餐區上方的琉璃吊燈已經熄滅,而水晶簾另一端,娛樂區的霓虹光影瑰麗流轉。巨大的背景屏幕落下,k歌機啟動,男人們開始了夜間第一輪的鬼哭狼嚎。服務生又送來了好幾打冰啤,還有幾個果盤,沙鷗坐在沙發一角,手裏握著一瓶冰啤酒,看著老同學們不停地搶麥切歌,身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心裏靜得卻如同一泓毫無波瀾的湖水。方才席間還剩下幾支紅酒,此時汪晨幹脆也讓服務生開了瓶,準備一網打盡,於是沙鷗拿白酒熱身,用啤酒解渴,以紅酒收尾,偶爾胃痛難忍,就吃上一小塊水果壓壓。一直等到旁邊的人醉到口齒不清東歪西倒,杜東明坐過來攬著他肩膀,大著舌頭說:“臥槽......我我我我我認識你這麽多年,第一次知知知知道你居然這麽能喝!”十年的時光沉浮沒有磨平沙鷗性格中的棱角,隻是讓他稍顯從容,此刻醉酒,向來敏感的個人領地意識再次覺醒,他皺眉,將杜東明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扯下來,把人往沙發靠背上一推,淡聲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比、比如呢?”沙鷗眼中已有醉態,聞言卻笑了笑,搖頭不答了。下半場的狂歡繼續,沙鷗被劇烈的胃痛折磨,額上已經浸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在尚能控製意識之時,拿出手機,翻出通話記錄,準備提前結束這場深夜裏的自我放縱。眼光已經有些迷亂,手機屏幕上的字體也模糊不清,沙鷗憑借潛意識把電話打給沙雁還,指望他來接他回家。一聲,兩聲,三聲,電話接通。沙鷗開口道:“時光小築203,來接我,順便再買......”買什麽來著?他想了想,才說,“順便在路邊藥店買盒胃疼止痛藥,快點過來。”而疑惑的是,電話那端始終安靜,沒有回音。就在沙鷗剛想喊沙雁還名字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道沉穩的男聲傳過聽筒,口氣古井無波:“你喝醉了?”這聲音......沙鷗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拿下手機,看向屏幕,而通話保持上赫然顯示通話人名字二十四。操。酒意突沉,塵封在心底的情緒像是被豁然挑開一個缺口,原本清明的神智在一瞬間變成一團漿糊,沙鷗深呼吸,穩著聲音說:“打錯了,不好意思。”隨即掛斷電話。他靠上沙發軟背,試圖讓雜亂無章的情緒找到一個安靜平衡的支點,但沒用,這樣的深夜裏,這樣的酒醉中,這樣一通打錯的電話後,心裏盤亙縈繞的那個念頭卻尤為清晰。還是想你。還是念你。還是,想見你。沙鷗長長的呼出一口酒氣,再次抓起電話,這次盯著屏幕,重新打給沙雁還。沙雁還接電話的速度堪比光速:“哥?這麽晚有事?”沙鷗聽見電話那端的廣播聲,忍著胃中不適,不由問道:“你在哪?”“機場啊,你不是讓我滾回南方求婚嗎?我定了晚上的機票,馬上換牌登機了,怎麽了?”沙鷗隻覺得無力,揉著眉心說:“沒事,你路上注意安全,落地發信息。”“哦,好。”掛斷電話,沙鷗把手機往旁邊一扔,心說,老子他媽的不要了!手機不要了,車也不要了,誰也不要了,我走回去!心緒難平,情愫拉扯下,什麽都可以拋擲一邊。就是不肯承認自己難過了。*北郊蘇宅,蘇老爺子書房裏。蘇康源看著從剛才掛了電話就一直蹙眉不語的外孫,又看了看已經是死局對方卻依舊在苦苦掙紮的棋盤,喝了口茶,不緊不慢說道:“還不認輸呢?老將三路圍死,沒活棋了。”陸惟名這才回神。他將手裏的棋子往棋盤一丟,笑道:“您寶刀不老,我還是太嫩,認輸了姥爺。”蘇康源搖搖頭,說:“你不是嫩,是心思沒在棋局上,剛才步步殺招,棋勢淩厲,接了個電話以後,就全亂了,一步錯,步步錯。”陸惟名笑了下,沒說話。蘇老爺子又抿了口茶,歎息道:“年紀輕輕的,別總皺眉,有什麽事到了我這個歲數再發愁還來得及,年輕的時候,遇見什麽事就辦什麽事,兵來將擋水來土埋,別等老了,想後悔,也有心無力了。”陸惟名麵色微動,忽然站起身來,說:“不早了,您早點歇著,我出去一趟。”老爺子笑道:“去吧,還回家住嗎?回來給你留大門。”陸惟名握著車鑰匙的手緊了緊,頃刻,卻說:“不用了,不安全。”說完,抓起外套,轉身下樓。作者有話要說:嚶!下章開始真正正麵交鋒了都別慫!沙雁還:作為一個助攻小能手,該不在的時候我一定不出現!第57章 撒謊一直等車子已經飛馳在夜色茫茫空蕩無人的大街上, 陸惟名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幹了什麽。於多年來商海沉浮,他自詡早已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 心緒甚少再有因外人外事起伏不定的時候,然而也不過是一通電話,而且是一通打錯了的電話,就讓陸總這麽多年來淬煉出的強大定力潰不成軍, 瞬間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