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二十四”是個筆名,而其人本名不詳,那這種場合裏,總不能冒失地稱呼一聲“二老師”吧?會被圈內封殺的吧?四老師?也不好,估計就是封殺期長短的區別。“別客氣。”沙鷗說:“直呼我筆名就可以,都是同行,老師不敢當。”清清淡淡,禮貌中卻透著疏離感,巴曉峰幹笑兩聲,到底沒敢喊他一聲“二十四”,不過卻請教了兩句關於時評新聞源熱度的問題,最後醍醐灌頂,滿意而歸。八點半,交流會正式開始。先是出版方主編做開場講話,簡述自家旗下的紙媒刊物自發行以來所走過的崢嶸曆程,尤其重點介紹了各個時評專版的發展軌跡,沙鷗對此雖不關心,但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攤開筆記本,記錄下了一些關鍵的時間點和重要信息。起碼比坐著發呆好一點。以專業交流為主旨的會議,沒有那麽多虛假冗長的儀式性環節,出版主編開場結束後,立刻進入全場交流時間,每年的這個環節,是沙鷗最費嗓子的時候,因為無論麥克風傳遞到會場的哪個角落,十個同行提問者中,有八個都是衝他來的。半天下來,禮儀人員給他的水杯裏續了不下二十次熱水,一杯濃茶喝到最後,味道已經和白水無異。終於等到上午的會程結束時,沙鷗的嗓子已經完全喑啞,再聊下去,估計該直接失聲了。偏偏忘記帶潤喉糖。沙鷗歎氣,喝掉水杯中最後一口溫茶,起身離開座位,準備跟在大部隊的最後,去指定餐廳吃會議餐。誰知還沒走到門口,出版社主編就帶著兩個工作人員小跑過來,連忙攔下去路:“老師您留步!”沙鷗聲線低啞:“您好,有事?”“喲,您這嗓子......”主編先是一愣,而後立刻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盒潤喉糖遞過來,“還好我們領導提前交代了,您先含兩粒緩緩,午餐您就別去餐廳了,直接回房間,有客房服務給您送過去,下午的會程是分組獻策建議,您對於咱們旗下的時評專版要是有什麽好的建議和想法,直接郵箱專發就可以,就不用來會場了,明天還有評選環節,您今天好好休息!”沙鷗將潤喉糖接過來,沒拆封直接放進口袋,聞言思考了兩秒,說:“替我謝謝劉總,有心了,不過特殊化就不必了,我還是去餐廳吧。”沙鷗知道這家出版社隸屬於集團型企業,之前由於一篇題材比較敏感的大稿,和他們直屬分公司的負責人打過一次交道,對方姓劉,想來這次參會,頂級套房也好,專屬餐也好都是對方授意安排的,不過在他看來沒什麽必要。主編聽他拒絕,冷汗都下來了:“劉總?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劉總安排的,是集團的大老板......哎呀,您千萬別客氣了,要不我們也沒辦法跟上麵交差不是!”不是劉總?沙鷗疑惑了:“集團大老板?怎麽稱呼?”印象中自己和這家出版社的交情也隻到分公司層麵,至於所謂的集團高層,他確認自己不認識。“哎,您不知道?”主編也有點懵,畢竟從的得到這位巨佬同意參會,尤其是同意出任評委的消息後,有關這個人交流會期間所有的食宿細節都是大老板的助理親自交代的,並且明確表示,這是陸總的意思,因此分社這邊才恨不得把人當祖宗供三天。“不知道。”沙鷗說:“也可能是貴社搞錯了特殊照顧的對象。”“那不可能!”主編矢口否認:“陸總助理親自到分社,當麵交代的任務,怎麽可能弄錯。”沙鷗淡然的表情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裂痕:“您說......誰的助理?”“陸總啊!”主編伸出一隻手指,指了指上方:“h&h集團總部的大老板,您記起來了?”沒記起來,不過應該猜到了。沙鷗猶豫一下,問:“陸......陸惟名?”主編鬆了口氣,立刻喜笑顏開:“是是是!所以弄錯肯定是不可能的!這樣,既然是大老板的意思,您也別讓我們為難吧,實在不行,有什麽問題您親自和陸總溝通?”沙鷗深吸一口氣,暗自咬牙:“好,我親自溝通。”而後也不多留,直接出了會場,按電梯回房間。剛進房門,送餐的服務生就到了,不過沙鷗看著精致餐點卻食欲全無,他打開隨身的商務本,連上酒店wifi,直接頁麵搜索h&h出版集團。綜合百科介紹和多篇專題報道足以將一個根係龐大的商業帝國描摹一二。紐交所上市集團,旗下建製包括各級子公司、控股公司等法人企業超過百家,總資產近達千億,年營業額超過五十多億元人民幣,擁有各級類別出版機構七十餘家,集團累計出版紙質類圖書、音像電子以及網絡等出版物三萬餘種,報刊雜誌等紙媒八十餘版,在國內同行業市場占有率為百分之三十左右,連續三年持續穩居第一。沙鷗覺得心口像是堵住了一口氣,呼吸略有不暢,再往下看,是集團董事會成員名單,而個人持股位列第一的,則是昨天晚上剛在這間套房裏蹭了一夜客房床的人。陸惟名。“啪”地一聲,沙鷗扣上商務本,有那麽幾秒鍾大腦一片空白。欲擒故縱陸總你行的啊。怪不得自己的個人接待標準會被突然提格,一日三餐全都是按著自己原來的口味安排的,還有床頭櫃上那幅油彩畫,以及......陸惟名能夠在安保嚴格的情況下,毫不費力地直接找上門來。甚至上周深夜的那通語音裏,他還暗中慫恿自己答應兼任評委職務......如今真相大白,終於破案了。沙鷗一時百感交集,自己早在很多年前就和h&h旗下多家企業有過合作,隻是沒想到,原本他以為和陸惟名之間相距的萬重山水,不過才一張報紙,一個專欄之隔。所愛隔山海,山海咫尺遙。沙鷗一時愣神,手邊的電話適時響起。沙鷗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麵無表情地接聽:“喂。”陸惟名那邊好像是在室外,能聽見清脆的鳥鳴:“吃過午飯了嗎?”“還沒。”沙鷗拿著電話走到餐桌旁坐下,看著這一桌的玉盤珍饈,聲中透涼:“不過已經送到房間了,菜肴非常精致,多謝陸總盛情。”陸惟名站在院中,逗籠中那隻金剛鸚鵡的手頓了一下,而後笑道:“喲,這是知道了啊?”沙鷗屏氣:“托您潤喉糖的福,剛知道。”“生氣呢?”“不至於。”沙鷗說:“不過你提前為什麽不說呢?逗我好玩?”“沒想成心瞞著你什麽,隻是你也沒問過而已,不過”陸惟名笑了一下,“逗你倒是挺好玩的。”沙鷗:“......”他輕歎,無奈道:“那為什麽主張我做評委?給你旗下的分社撐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