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文何曾受過這種羞辱,頓時勃然大怒,斥道:「辛三早被辛家驅除家族,現今與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就是說破天,我也絕不可能給你半個銅板。」說罷便要進翰林院。


    可抬頭瞧見同僚們在裏麵探頭探腦指指點點,又沒有臉麵進去,隻能滿腹怒氣地往家走。


    楊修文素日最重聲名,平白無故地受此屈辱,怎能忍得住,所以進得家門就把怒氣發作到辛氏頭上。


    楊萱隱約有些明白三舅舅的用意。


    可三舅舅做點什麽不好,為什麽三番五次地敗壞自己的名聲?不管是賭錢還是逛窯子,都是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事情。


    楊萱有心勸慰辛氏,又無從開口。


    遇到這樣的事情,凡是上點心的人,都不可能不生氣。


    沒辦法,隻好問道:「娘套車是想去哪裏?」


    辛氏無奈地回答:「還能去哪兒,首要的先把人贖回來,否則送去大獄,不管有理沒理,一準兒要扒層皮下來。」


    去杏花樓的確不是楊萱能辦成的事兒,可楊萱也不想讓辛氏出去奔波,遂道:「娘牽掛三舅舅,可也不能不顧及自己的身體。況且昨兒已經過了一天,說不定三舅母把人接回家了呢。還是先讓秦嬤嬤去水井胡同問問,如果人回來了最好不過,要是沒回,秦嬤嬤正好帶著銀子跟三舅母跑一趟接人。」


    辛氏想想,點頭道:「先去問問吧,如果沒回來,我親自跑趟杏花樓。不為別的,你大舅把他趕出門,你爹不認這個小舅子,我這個當姐姐的認他,管他,我不怕連累名聲。再者,我也想趁機勸勸他,不能破罐子破摔,別人瞧不起他,他就更應該活出個人樣來。」


    楊萱默然無語,出門找到秦嬤嬤打發她去了水井胡同。


    再回到西廂房,辛氏又吩咐她,「你往東次間去,在衣櫃最底層左邊的抽屜有一隻匣子,把匣子拿過來。」


    楊萱又顛顛去了東次間,打開抽屜,裏麵果然躺著一隻海棠木的匣子。


    匣子約莫尺許見方,塗著朱漆,盒蓋上繪著國色天香的圖案,四隻角上分別鑲著螺鈿,盒蓋上掛著把小巧的銅鎖。


    非常精致。


    楊萱心潮澎湃。


    前世,她三朝回門,辛氏就是把這隻匣子交給了她,裏麵盛著辛氏幾乎大半輩子的積蓄。


    她居住在田莊,平常沒什麽花費,匣子基本沒有動過。


    也不知夏太太會不會原封不動地交給夏瑞?


    楊萱拿著匣子心神不定地將交給辛氏。


    辛氏自荷包裏掏出鑰匙開了鎖,裏麵放著田契房契等文書還有十幾張銀票。辛氏取出兩張小額的,又找出一張三百兩的,將匣子仍然鎖上。


    楊萱不解地問:「怎麽要這麽多,不就是八十兩嗎?」


    辛氏道:「贖了人回來不能再讓他遊手好閑,總得給他尋條出路,你三舅舅鬧騰這兩次,是別指望科考了,我想讓他盤間鋪子,做個小本生意。」


    楊萱想起辛漁的用意,勸道:「娘別一下子給這麽多,萬一三舅舅又拿去賭了呢?先過上三兩個月,如果三舅舅真能聽得住勸,再置辦鋪子不遲。」


    辛氏思量片刻,歎道:「也是,你說的有道理,且等一陣子吧。」複開鎖,將那張三百兩的銀票放進匣子裏。


    過了不大工夫,秦嬤嬤回來了,歎著氣道:「舅太太在家裏哭呢,昨兒往左鄰右舍借銀子,借了個遍,也沒人借給她。剛才又去當鋪,可那家裏都是些破銅爛鐵,哪有件像樣的東西,東湊西湊連十兩銀子沒湊出來。」


    辛氏「騰」地站起來,「我去趟杏花樓。」


    秦嬤嬤忙勸道:「太太身上惡露沒幹淨,即便不怕風吹,可也不方便在外麵行走。我伺候太太這麽多年,辦過的事怕有上百樁,太太要信得過我,我就跑這一趟腿。」


    辛氏淡淡道:「我信嬤嬤,可我想親自去。」


    語氣雖輕,卻是堅決。


    楊萱見攔不住,咬牙道:「我也跟著去。」


    辛氏掃她一眼,「去便去吧,到了之後老老實實地留在車裏,不許下去走動。」


    楊萱答應聲,飛快地回屋換了衣裳。


    辛氏也重新打扮過,穿了件銀紅色穿花百蝶褙子,頭發梳成如意髻,戴一支赤金牡丹花簪,臉上敷了鉛粉,又淺淺撲一層胭脂。


    整個人富貴又清麗,令人不敢小覷。


    出門時,秦嬤嬤拿一件雲緞披風籠在辛氏肩頭,又將帽子扣在她頭上。


    三人坐上馬車朝杏花樓馳去。


    剛走到碾子胡同,楊萱就敏銳地察覺到空氣裏多了脂粉的香氣,而車外胡琴檀板的咿呀聲,歌女舞姬的嬉鬧聲,還有公子哥兒的調笑聲,交織在一起真真切切,仿佛撩開車簾就能看到說話之人。


    楊萱斂住心神,坐得筆直,半點不敢往外看。


    行了約莫盞茶工夫,張奎停下車,「太太,到了。」


    辛氏叮囑楊萱,「好生待著」,扶著秦嬤嬤的手下了馬車。


    車簾晃動,楊萱瞧見旁邊小樓門口站著的女子,分明才是三月天,她們卻早已換上了輕薄的紗衣。


    透過紗衣,能看清她們身體的輪廓,以及肚兜上的圖樣。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穿這樣的衣服,真是……傷風敗俗!


    楊萱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急忙收回目光,老老實實地坐在車內。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車簾掀動,辛氏麵色慘白地回來……


    後麵跟著憤憤不平的秦嬤嬤。


    楊萱伸手扶辛氏上車,低聲問道:「娘,怎麽了,三舅舅呢?」


    辛氏沒好氣地說:「不用管他。」


    楊萱訝然,將目光投向秦嬤嬤。


    秦嬤嬤看了眼辛氏才道:「三舅爺真是……真是,怎麽變成這樣了。太太為他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他可好,在杏花樓裏享豔福。還說不想回家,除非……」


    「別說了,不要再提他,我沒有這個弟弟。」辛氏眼眸發紅,斷然阻止。


    秦嬤嬤仍是說出了口,「……說讓老爺八抬大轎把他接出來。」


    其實辛漁的原話是這樣的,「姐夫既然不認我,說與我不相幹,阿姐還來幹什麽?我在這裏有得吃有得喝,還有人陪,快活得不行。」


    辛氏好言相勸,「你姐夫隻是說氣話,我是你姐,怎可能不管你?咱們回去吧,陸氏還在家中等你。過了今明兩日,你就要被送進順天府大獄。你想想牢獄進去了可不好出來,而且不管有理沒理,進門先是一頓板子。」


    辛漁斜靠在美人榻上,懷裏摟一位千嬌百媚的妓子,懶洋洋地說:「今日有酒今日醉,這兩天先享受著,享受夠了進牢獄也不枉……就算是被打死,過不了二十年,老子又是一條好漢。」頓一頓,端起麵前矮幾上酒壺,對著壺嘴「滋溜」抿一口,「吧嗒吧嗒」嘴,「阿姐回吧,想要我出去也不難,隻要你能說動姐夫,讓他帶人抬著轎子來接,我立馬就走,一息都不耽擱。」


    辛氏再勸,辛漁卻翻來覆去就是這話,到最後竟是拍了桌子,「阿姐說我難為姐夫,我還真是難為他。他能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認我,我就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我接回去。」


    辛氏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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