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歪,畫筆落在紙上,頓時多了個大黑點。


    楊桂嘴一撇,就要哭出來,楊萱連忙道:「這是石頭,河邊都有石頭,這樣別人走累了,就能坐著歇一會兒。」


    楊桂想想有道理,兩隻手抻開畫紙歡天喜地地跟辛氏顯擺去了。


    楊萱續道:「要不三哥幫我畫幅竹子,我繡幾竿竹子好了,用墨藍色的緞麵底兒,繡綠色竹枝,應該很雅致。」


    此時已近正午,熾熱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椏照下來,在楊萱臉上投射出斑駁的黑影,那雙好看的杏仁眼卻正在光暈中,溫柔而明媚。


    範誠心跳猛地停了半拍,急忙答應著,「好,我這幾天就畫出來。」


    楊萱笑笑,腮旁梨渦隨之一跳,「不用急,明年才用呢,別耽擱三哥讀書。」


    範誠忙不迭點頭,「好好。」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門外腳步聲響,卻是楊桐提著木桶垂頭喪氣地回來,「折騰一上午,一條沒釣上來,這些魚也太狡猾了,把魚餌吃光了卻不上鉤。」


    範誠臉色終於恢複了正常,笑道:「如此說來,中午喝不上魚湯了?」


    楊萱想起楊桂的小性子,道:「我去廚房看看做一道冬瓜丸子湯,阿桂也喜歡吃。」


    楊桐看著楊萱步履輕盈地離開,朝範誠擠眉弄眼道:「你小子有福氣,我二妹妹做得一手好針線,又能下廚做飯,還寫一筆好字,彈一手好琴。你呀,八輩子修來的。」


    範誠咧開嘴,傻乎乎地笑了。


    轉天一大早,範誠跟楊桐騎馬返回京都,而辛氏帶著楊萱姐弟足足又住了大半個月。


    這半個月楊萱可沒閑著,要麽帶著楊桂到田間地頭看人蒔弄莊稼,要麽就在廚房裏跟姚蘭一道準備飯菜。


    大夏天,便是坐著什麽都不幹也是一身一身的汗,何況在廚房裏靠著兩個灶台。


    楊萱卻是半點不嫌熱,跟姚蘭學燉魚湯,燉兔子肉。


    半個月下來,姚蘭逢人就豎著大拇指誇楊萱,「二姑娘真是心靈手巧,見過的菜式學一遍就會,生得漂亮脾性又好,真是萬裏挑不出一個來。」


    而田莊上的小姑娘,個個都得到過楊萱送的絹花,也跟著附和不已,真正將楊萱誇得天上有地下沒的。


    辛氏與榮有焉。


    在京都時,楊家宅子窄小,容不得楊桂折騰,在莊上最不缺的就是地方,尤其莊子裏的男孩子都是泥土裏打滾,楊桂有樣學樣,天天在田裏瘋跑,大半個月以來結實了許多,脾氣也不似先前那般嬌氣。


    辛氏甚感寬慰,覺得帶著兩個孩子來田莊是再正確不過,隻是看著兩人黝黑的肌膚又覺發愁。


    楊桂是男孩子不怕,楊萱卻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整個人曬得黑了一圈。


    楊萱不以為然,樂嗬嗬地說:「反正回到京都也不出門,捂上兩個月就白回來了。」


    七月中,辛氏終於領著戀戀不舍的姐弟倆人回了京都。


    楊修文得了信兒,早早下衙在門口等著,斯文白淨的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歡喜。


    辛氏詫異道:「不會是見到我們高興的吧?」


    楊修文輕輕握住她的手,「是,」隨即又補充,「剛才有聖旨過來,寧夏那邊折了兩個將領。」


    辛氏挑眉。


    楊修文解釋道:「是貪墨軍糧,去年在平原地區征收的上好的精白米,可發到士兵手上卻是摻了沙子的陳米……足足十萬石糧食,合算起來數千兩銀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楊萱愣一下,疑惑地問:「軍糧不是戶部募集的嗎?」


    楊修文笑著回答:「是戶部募集的,但一路押運卻是兵部接的手,查來查去仍脫不過……斬首示眾的是兩人,另有幾個也受到牽連,如今聖上又派人清查其他地方的糧倉,確保我萬晉軍士務必吃上精米細糧。」


    兵部歸太子管,肯定是太子受挫了。


    楊萱不再吭聲。


    現在的朝政真的越來越撲朔迷離,太子跟靖王表麵和睦,私底下卻是明爭暗鬥,啟泰帝的態度也含混不清。


    這次他往西郊避暑,留下太子坐鎮朝事,卻召靖王隨侍陪伴。


    而處置的聖旨便一道道從西郊發送過來。


    其中很難說沒有靖王的作用在裏麵。


    縱然楊萱重活一世,也不敢確定太子真的能像前世一樣安安穩穩地登上皇位。


    隻能靜觀其變了。


    安置好,辛氏頭一件事就是打發文竹往萃香閣買了瓶敷麵的鉛粉給楊萱。


    萃香閣的脂粉向來不便宜,隻小小的一瓶,就差不多二兩銀子。


    楊萱不出門便懶得敷粉,每天裏就頂著一張黑臉進進出出,毫不在意。


    楊芷看見,心酸不已。


    楊萱此時的膚色相較她還要黑上一分,卻還是那麽漂亮,一雙眼睛像是浸過水的黑曜石,亮得驚人。


    分明她們兩個都是大大的杏仁眼,可她的眼為什麽卻暗淡無光,半點光彩都沒有?


    尤其楊萱隻穿著家常舊衣,除了耳垂上一對銀質耳釘和腕間那隻極普通的銀手鐲外,身上半點飾物都沒有,可就是看起來清爽淡然,仿佛無邊曠野吹來的一絲涼風,讓人耳目一亮。


    楊芷緊抿著唇坐在妝台前看自己。


    膚色暗淡眸光無神,整個人陰鬱沉悶。


    楊芷不由想起楊桐說過「相由心生」的話,「啪」一下闔上靶鏡。


    她不信!


    史書上相傳嫫母品德賢淑性情溫柔,可她相貌仍舊醜陋嚇人,怎麽沒有變得好看些?


    相貌都是天生的,是爹娘給的,就是心腸好成菩薩,難道還能變成天仙?


    楊芷站起身走到窗前,正瞧見楊萱牽了楊桂的手走進院子。


    楊桂不知說了句什麽,楊萱「噗嗤」一笑,抬手點了點楊桂鼻尖,神情溫柔嫵媚,極其動人。


    楊芷覺得刺目之極,不由低喃出聲,「如果她壞了相貌,不知道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念頭乍起,自己先慌了手腳,隻覺得一顆心「怦怦」跳得厲害,後背處一片濕冷,可是又忍不住不去想。


    正房院通往廚房有個東夾道,為了驅逐蟲蛇,道邊種了三兩株夾竹桃。


    小時候,她跟楊萱愛美,曾經摘花碾碎了染指甲,辛氏很嚴厲地告訴她們,「染指甲可以,但切莫讓葉子汁液碰到手臉,更不能往嘴裏放,輕者皮膚發癢潰爛,重者能去掉半條命。」


    她跟楊萱嚇得再不敢去摘花。


    如果她假作無意地過去摘幾片葉子塗抹在楊萱的衣衫上……不行,這太難了,而且容易被人發現。


    春杏天天守著屋裏幾乎不出門,很難能避開她的眼目。


    楊芷的視線落在玉蘭樹下正做針線的春桃跟素紋身上。


    有時候,臨時有吩咐,春桃會將針線笸籮留在石桌上,而楊萱每天總有一兩個時辰要做針線活兒,她又習慣用牙咬線頭。


    假如她事先用夾竹桃的汁液抹在絲線上,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到楊萱的針線笸籮裏,那麽就能萬無一失了吧?


    甚至,她自己也可以留些抹了夾竹桃的絲線。


    反正她這大半個月都沒有動過針,一直是素紋在用。如果素紋也感到不適,那麽大家隻會懷疑賣針線的鋪子,沒有人會怪罪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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