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抬頭注視青碧,有些埋怨青碧說了不該說的話,又怪自己心狠不下來。


    明明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怎會因為她的淚水輕易變卦。


    「別看我,我隻是認為你一味瞞著她不見得好。你既然讓春萼愛上你,難道真能瀟灑離開?她都肯願意為你違抗天旨,你該不會沒有帶她走的勇氣吧?」


    月魄歎氣,輕抹她臉上的淚水,問:「春萼,永遠不能再回天界,看不見你的蓮王大人,這樣你可願意?」


    她用力點頭。


    「跟著我會有危險,就算丟了小命你也願意?」他再問。


    她依然沒有猶豫地點頭。


    兩人相望,終於,月魄露出一抹春萼也不曾見過的燦爛笑容。


    「那我們走吧,永生永世都不分離,可好?」


    春萼沒有回答,雙手直接攬住他。


    青碧悄悄別開眼。


    這一對,真是有夠令人於著急了。


    他,無名。


    最初降臨之時便沒有名字。


    一頭如墨玉的長發,神情冷凜,綠色的幽眸透著死氣,手持透明閃爍豔紅螢光的劍,他看得見、聽得到,卻沒有自我的意識,腦中隻有——殺戮。


    月魄為了春萼栽種一池的青蓮,他們離開天罪崖後回到這裏。


    她抱著他,像是怕他離開似的雙手怎麽也放不開,兩人坐在池畔邊,望著池裏映著金陽的青蓮。


    相視無言,僅有微風傾訴韶光易逝。


    他問她想知道他是誰嗎?


    她輕輕頜首。


    月魄揚起左手,春萼很自然地閉上眼睛,當他的掌心輕輕貼住她的額際之時,她也昏厥倒在他身上,他含笑撫著她的頰。


    「春萼,能遇見你,我已無憾了。」也該是讓春萼知道的時候了,即使在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對他不諒解,他也無怨。


    春萼陷入夢境,聽不見月魄聲音,隻清楚自己似乎正在往下墜落,似乎無法停下,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也抓不到任何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終於出現一點紅光,她趕緊朝著紅光的方向奔跑。


    遠處的紅光由遠而近,逐漸清晰,一瞬間,四周的漆黑全部染紅,春萼這才發現那道紅光是火焰的光芒;血流成河、火舌狂燒,血腥刺鼻讓她幾乎難以抵擋,忽然,前方出現一抹黑色身影,她強忍暈眩朝著前方走過去。


    站在眼前的是一名男人的背影,如夜色的長發隨風飄揚,他身上滿是傷痕,她覺得背影有幾分熟悉,就在她快要接近之時,黑影驀地轉身,一頭黑發在空中甩出流暢幅度。


    是月魄!


    她看清眼前的男人是月魄的瞬間,一把劍也差點貫 穿她的頸子,劍鋒恰好停在她的麵前,她嚇得扼住呼吸。


    他察覺有東西靠近卻看不見,不知道是什麽,回過頭也空無一物,眸子搜尋不到任何事物,遂而收回左手的劍。


    主上命他過來鏟除背叛他的魔物蚩梟一族,總數兩千三百二十三隻,無一放過。


    視線淡掃一圈,確定沒有生還者,他砍下主謀的首級火速趕回主上身邊。


    魔主看見主謀首級,露出笑容立刻焚化。


    「很好,你做得很好,嗯……這裏沒你的事,下去吧。」


    他朝魔主鞠躬後轉身離開,春萼也想跟上去,卻被喊住。


    「小姑娘,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走吧。」魔主輕聲開口。


    月魄看不見自己,魔主竟看得見,她詫異地停下腳步,轉身。


    你看得見我?


    魔主走近她身邊,冷淡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直到嗅到她身上淡雅的香氣才開口問:「原來你是天界花仙……怎麽會跟著他回來?」


    他?你是說月魄嗎?


    「月魄?」魔主挑挑眉,顯然對這名字感到陌生,很快便厘清應是小花仙對「他」 的稱呼。「他幾時有名字本座怎會不知?」


    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叫做月魄。


    「哈,這可奇了,怎沒人告訴本座他有名字。」


    為何他不能有名字?


    「小花仙,你可知他是誰?」


    春萼搖搖頭,這一趟他就是為了得知月魄的身份。


    「他是曆代魔主才能召喚出來的魔物,能力強大,甚至勝過本座,他的出現就是為了替本座清除異己,他腦中隻有殺,隻有遵從本座的命令,而且隻能活一日,自然無須名字。」


    隻能活……一日?


    「嗬,這是當然,他的能力足以撼天辟地,連本座都要禮讓三分,更遑論是天界的神仙了,若是讓他活得太久,三界豈不盡入他手?所以自然不可讓他活得太久,一日便已足夠做很多事情,隻能活一日的魔物豈會需要名字,你說是吧?」這隻魔物隻不過是他的手下之一。


    月魄是召喚出來的魔物……隻能活一日?


    不可能!我認識的月魄已經活了一百年之久,他不可能隻活一日!


    「你確定你所認識的月魄便是那隻魔物?」


    我不會錯認月魄。


    魔主沉思了一會兒,最後看往立於座椅邊,快要燒盡的金色蠟燭道:「他的時間將近,你可以親自去求證,看我說的是不是屬實。」


    春萼聞言,立刻跑了出去,找尋月魄的身影。


    她從未來過魔界,辨別不出方向,遍尋不到他,直至她發現落日西墜,她想起月魄喜歡落日,便朝著西方找尋能看見黃昏景色的地方,最後果真在一處高樓頂端發現月魄。她輕輕走近,在他的左手邊停下,他依然不察,專注凝視逐漸西墜的金烏,他看得入迷,仿佛眼底隻剩下那個快要破散的燦陽。


    春萼發現此時的月魄沒有絲毫情感,她忍不住伸了手觸碰他的臉,就在這刻,他也轉頭過來,四眼相望,她嚇了一跳,仍然無法在那雙碧綠的眸子看見自己的身影。


    月魄確實看不見她。


    月魄……


    她喊著月魄的名字,他聽不見,他依舊無法發現她的存在,然而就在一個眨眼間,眼前已經沒了月魄的身影。


    她慌亂地轉身找尋,可是月魄就像是朝露一般無聲無息消失,令她措手不及。


    月魄、月魄——


    「別喊了,他的時間到了,一日已過,他不可能留下。小花仙,現在,你還懷疑本座欺騙你嗎?」


    春萼雙手交握在胸口處,適才她碰觸了月魄,縱然他麵無表情,她也感受得到他內心無盡的無奈有多深,他的腦中隻有遵從,隻有殺戮,他卻一點都不想殺。


    他的眼底渴望著平靜。


    他的歎息隻能回蕩在內心深處,小聲發出悲嗚。


    月魄根本不想殺,為何你偏要讓他去殺害那些魔物?


    「小花仙,你是想教訓本座嗎?他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了本座,隻要是我的命令他不能不從,由他替本座鏟除異己是最恰當不過了,你隻是一個小小花仙,沒資格評論魔界之事。」


    「若沒有本座召喚,他絕不可能出現,你覺得他是不是該為本座而活呢?好了,本座不想跟你爭辯這個小問題,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魔主輕甩衣袖,春萼立刻再度被卷入無盡的黑淵之中。


    睜開眼之時,她看見月魄,他臉上的微笑是那樣的瀟灑,他眼底的殘絕也消扶無蹤,這才是她最熟悉的月魄。


    她張開雙臂抱住他,他安撫她的情緒。


    「他們不該那樣對你,真的不該……你根本不喜歡殺戮,他們怎能強迫你?」


    「因為若沒有主上的召喚,我根本不可能現身。春萼,月魄並非我的名字,那是我這次的主上將一位仙人贈給他的玉植入我的體內,那塊玉的名字是『月魄玉』,主上也以這名字叫我;有了這塊玉,除了我不會在一日之後便消失之外,也有了自我意識,能思考能判斷事情,所以許多妖魔都認定我體內的『月魄玉』對他們有助益,他們自然都想得到這塊玉。


    每次的現身僅有一日,我隻能遵照魔主的命令,然而這次的我有了『月魄玉』,我可以活得更久,不過殺害的妖魔也更多,主上甚至命我對天界出手……百年前,我正是因為殺害了百位天將因而逃至忘川才會遇見你。


    我的能力強大,生命也不再局限一日,最初我感到新鮮,除了主上之外,不將任何妖魔神仙放在眼中,遇神殺神、遇鬼殺鬼。我手上沾滿的血腥不知累積多少,我也引以為傲,直到遇見你……


    短短的相處片刻,我內心感到無比平靜,我才發覺這便是我想要的,無奈主上不同意讓我離開,我隻好躲藏,一麵躲還要應付上門索命的妖魔以及要抓拿我的天將……」回想這一百年來,縱使強悍如他也累了,再也不想逃,才會答應前往天罪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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