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在場眾人無一不願與他交好。


    更兼文人沒有不喜歡顯擺自己文采的,當下你一眼我一語出了不少好主意,楊萱默默地記在心裏。


    小半個時辰後,眾學子才起身離開。


    鬆枝早已包起來七八包點心,每人奉上一包,殷勤備至地送出門外。


    過了三五日,有司胡同果然打發人來買點心。


    楊萱找人做了十幾隻清漆食盒,食盒分三層,每層能擺兩碟點心。


    賣給演樂胡同的就是按碟賣。


    諸如雲片糕一斤十二文,用來擺碟,每碟不過三兩多,價格卻翻了兩番還多,三十文一碟。


    文竹看了隻咋舌。


    可就是這麽奇怪,同樣的東西,要價越高賣得越好。


    這其中的關竅,楊萱跟文竹不明白,程峪卻是門兒清。


    幹麵胡同往北是史家胡同,再往北就是勾欄胡同、有司胡同和演樂胡同。


    有司胡同因教坊司坐落在此處而得名。


    這三條胡同最多的就是樂坊伶所和青樓楚館。


    青樓與窯子雖然殊途同歸,目的都是要把人抱到床上脫光了衣裳運動,但過程差別還是相當大。


    窯子很直接,上手就解褲腰帶,不到盞茶工夫,痛快之後交錢走人。


    青樓卻婉轉得多。


    青樓多得是佳人,才子愛佳人,佳人惜才子,兩人總得要彈個曲子作會兒畫,然後吟詩作賦,入夜時分,擺幾樣點心燙一壺清酒,你一盅酒我一盅酒,你一口點心我一口點心,酒至半酣,才好寬衣解帶。


    點心也罷,清酒也罷,都是助情之物。


    佳人當前,誰還計較價值幾何,能搏美人歡心就行。


    故而,即便是貴了好幾倍的點心,隻要足夠清雅或者足夠香豔,在有司胡同就不愁賣。


    過了臘八,薛壯跟薛獵戶各趕一輛牛車來送節禮。


    東西還是按照往年的例,除了各式稻米豆子以及雞鴨魚肉之外,還有一大筐紅薯並大半車木柴。


    薛壯見薛大勇跟楊桂一樣,穿著寶藍色杭綢棉襖,每人戴一頂藏青色棉帽,圓乎乎的臉蛋明顯比之前紅潤許多,立刻咧開嘴笑了,「啪」一下拍在薛大勇頭頂,「你娘天天想你想得哭,我看你這兔崽子的日子過得比老子都逍遙。」


    薛獵戶「嗯嗯」咳兩聲,「就你那點出息,老爺是個厚道人,姑娘還能委屈大勇?聽我的,等過完年還讓大勇過來。」


    薛大勇挺直腰杆,「姑娘說三月裏就請先生來家,教我們讀書學道理,還說我以後可以考秀才,當官老爺。」


    薛壯樂得合不攏嘴,兩隻大手在身前搓來搓去沒處放,「啪」又拍薛大勇腦袋一下,「你小子還能了。」


    薛獵戶忙攔住他,「可不許打腦袋,別打笨了。」


    薛大勇道:「我已經能讀兩本書了,還會寫許多字。姑娘吩咐了,過年在家裏也不許偷懶,每天都得寫兩頁字。」


    楊萱在屋裏收拾東西,聽到他們幾人的談話聲,唇角彎了彎。


    吃過晌,楊萱與楊桂並春桃跟薛獵戶一道回到田莊。


    過年她要留在京都,這次趁著天好,是要給楊修文上墳。


    墳塋被佃戶們保護得很好,雜草均已拔掉,墓碑前有些許紙灰的痕跡。


    薛獵戶道:「……誰經過都會順手清理一下,前天不是臘八節嗎,興許哪家過來燒紙了。姑娘放心吧,逢年過節你不得便回來,我們會過來探望老爺太太,給他們帶點酒水,也短不了他們在那世的花用。」


    楊萱低著頭,胸口哽噎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人心總是肉長的,楊修文對佃戶們的寬厚,佃戶們並不曾忘記。


    楊萱在田莊待了兩天又匆匆往京都趕。


    仍是薛獵戶趕車送她,這會兒車上裝了一筐大白菜,一筐青蘿卜,還有一籃子雞蛋。


    因怕凍著,筐子上蓋著棉絮。


    楊萱幾人也都裹得嚴嚴實實,身上還蓋著厚被子。


    饒是如此,寒冽的北風仍像長了眼似的,透過領口衣袖正往人身體裏鑽。


    回到家裏,楊萱已經凍了個透心涼。


    因怕染上風寒,楊萱濃濃地煮了鍋紅糖薑水,跟楊桂和春桃每人喝了一大碗,又守著火盆烤了片刻,才終於暖和過來。


    傍晚時分,鬆枝跟文竹回來,笑嗬嗬地說這兩天因為才子們要收心過年,不得不跟佳人暫別,點心生意賣得格外好,每天都有二兩銀子的進賬。


    楊萱笑道:「總算見到利了,可這一年也到頭了。今兒十三,再辛苦兩天,臘月十六就關門歇著。」


    文竹道:「哪裏能歇著,還得清掃屋子準備年貨,這陣子都是春桃在家裏忙,這些天讓她歇著,我伺候她。」


    春桃眼角掃著鬆枝,促狹道:「我哪敢使喚姐姐,我怕被人記恨。」


    鬆枝憨憨地道:「不會的,我不會記恨你,有活計大家一起幹,我把兩處院子都平整平整。」


    文竹嗔道:「哪個問你了?」


    春桃笑得打跌。


    臘月十五,楊萱仍按照整月結算了張白案的工錢,約定好過完燈節,正月十八就開門營業。


    然後又到醉墨齋跟羅進和錢多核算賬目。


    錢多是按月拿工錢的,楊萱格外多給了一個月的銀子,而羅進除去工錢尚有紅利。


    兩人對著賬本子算了小半個時辰,算出來這半年的紅利約莫四百兩銀子,其中半數是內府衙門采買的利。


    可這麽間小小的店麵,半年能賺二百兩銀子也不少了。


    楊萱依照契約給了羅進四十兩銀子紅利,還要給程峪四十兩,剩下三百二十兩完全屬於她自己了。


    接下來幾日,文竹跟春桃開始除塵洗衣,把各處屋子都清掃得幹幹淨淨。


    楊萱則裁宣紙寫對子。


    家裏有喪事,不能貼紅紙對聯,隻能貼白對子。


    而街上寫對聯的人怕晦氣,不願意接白紙,楊萱幹脆就自己寫。


    隻有楊桂因為少了薛大勇這個玩伴著實有些不開心,可看大家忙得熱火朝天,也跟著東奔西跑地添亂,一刻也不閑著。


    家裏終於有了過年的忙碌氣氛。


    小年這天,楊萱正跟春桃和麵包餃子,家裏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來人手裏提著隻大包裹,穿件靛青色長袍,長袍並不寬大,可因為人瘦,顯得空蕩蕩。


    原本清秀的臉龐深深地凹進去,整個人瘦得幾乎脫了形。


    楊萱頓時落了淚,「三舅舅。」


    辛漁笑一笑,張臂將楊萱抱住,哽咽著喚聲「萱萱」,已經說不出話來,片刻深吸口氣,仰頭眨眨眼,這才恢複平靜,上下細細打量著楊萱,歎道:「萱萱長大了……沒想到,你竟是住在這裏。」


    楊萱沒多解釋,直說道:「蕭大人往大同去了,允我暫住。三舅舅幾時回來的?」


    辛漁道:「昨天夜裏到的,可是城門關了進不來,在城外等到天亮,聽你三舅母說你在此處,趕緊過來看看。」


    難怪三舅舅滿臉的風塵仆仆,竟是連夜趕回來不曾歇息就過來瞧她。


    楊萱心中酸澀得難受,抬手扯住辛漁衣袖,「舅舅進屋喝口茶。」


    辛漁點點頭,邁步走進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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